黎淵躬身行了個禮知趣地退到了門外，珠璣卻一直盯著我和慕顏看，眼見黎淵離去，卻也不愿跟著他就此離開。

慕顏沖珠璣揚了揚手：“珠璣你先下去，我有話要跟君傾說。”

珠璣有些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高聲道：“二皇子，有什么事是連我都不能知道的？”

慕顏轉頭看向她，皺了皺眉道：“你且去，一盞茶過后來叫我?！敝榄^一臉憤然的表情，又瞪了我一眼，這才急急走出房間。

“原是我有話要與你說，怎地換成你要跟我說了？”我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慕顏示意我在桌邊坐下，待我坐定方淡然開口道：“事情珠璣都跟我說了……而你要與我說什么，我心里亦是明白?！?/p>

我有些訝異，歪了頭看他，他并未多說什么，只是站起身行至我面前，伸出手來將我的袖子撩起，凝視著我被裹得嚴實的手心：“還疼么？”

我驚異于他不動聲色卻能如此關懷備至，搖了搖頭道：“只是擦破皮，已經上過藥了，不礙事。”

“心里之痛，更甚肉體之傷?！彼麑⑽业男渥臃畔?，在我旁邊坐下：“慕辰是不是又做了什么過分的事？”

我不知該如何答他，低下頭去咬唇沉默，他倒也沒催問，只是緩緩道：“我的這一問似乎有些多余了……只是仍如我上回所言，愛上一國之君注定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要堅持走下去?！?/p>

我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落下：“他……背棄了與我的約定，又選了一堆秀女充實后宮，還特特召我前去，讓我親眼見證他是如何挑選封賞她們！他……他未免也太過殘忍了些！”

慕顏見我落淚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想伸出手來替我拭淚，卻又有些尷尬地將手縮回，輕嘆一聲道：“他自小行事便是如此……若是有人不順著他的意思來，或是作為有悖于他愿，他定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甚至更加變本加厲?！?/p>

我淚眼婆娑地看著他，有些不敢置信，他卻只是一笑：“或許你會覺得我是針對于他，但這亦確是他的真性所在。也許，這就是他做的了皇帝，我做不了的原因罷……”我被他弄得有些糊涂，卻又不敢輕言相詢，涉及到皇位這樣敏感的問題，我仍是避諱輕易談起。

“我并非不相信你，慕辰他……這回也是我不好，若是我早先便將我與你見面之事據實以告，那天也不跟他慪氣吵架，他也許不會發這么大的火，不會做出這些殘忍的事情……我以為我可以瞞下去的，我以為可以在不傷害你們雙方的情況下繼續與你以友相稱，與慕辰繼續幸福下去……可是此番結局卻真真傷害了你們兩個，我、我……”

我又有些鼻酸，他卻淡淡一笑，凝視著我的淚眼道：“不要把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事情既然發生了那便是天意，亦是對你與他的一場考驗……你既是有愧有悔，那便去跟他言明，求他諒解。沒有解不開的心結，只有愿不愿解的意愿?！?/p>

我似乎有些明白，擦了擦眼淚與他對視，他的眼里透著清澈淡然的光芒，周身散發出的寧和氣息讓人覺得分外安心。慕顏他從不怪罪于任何人，亦從未對這半生幽禁的命運提出過半點怨懟，好似在他的心里從沒有仇恨，只有著如清流般剔透純潔的情感。反觀于我自身，卻已是滿心計量，一點點的愛憎喜怖都會讓我失神心焦，好像只有跟他說說話，聽他開解，我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這也讓我對他有著一種分外親切的感覺。

他見我又有些發呆，伸出手指敲了敲我的頭：“可想清楚了？”

我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聽你開解總能舒心許多……謝謝。”

他溫暖一笑，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你無須言謝，倒是我要謝謝你仍是記掛著我，想盡辦法也要進得瑤光殿來……自從父皇母妃過世，已經很久沒有人這般在意過我了，你還能來看我，起碼讓我覺得我的存在還是有人惦記的?！?/p>

“別這么說，珠璣她……我看得出來，對你真真是在意的。如你這般超然，應并非是個在意身份地位之人，長日寂寥，有她相陪你亦不會這般孤寂。”

我一言方出，他卻是別過臉去，凝視著窗欞半晌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許是見證了父皇和母妃的情感，讓我心中一直有著股意念，此生之愛惟愿只付一人，我希望她懂我，我憐她，一起相伴白首黃泉。若是能輕易交托的愛，還能稱之為真愛么……”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奈何情深緣淺，只苦了那癡心女子，白白付了那熱忱心腸?！蔽逸p輕一嘆，他轉頭瞧我，斂了方才的出神之色，唇角微微上揚：“是不是慕辰的那些妃子們都如你一般出口成章？慕辰放了你這個才女不知疼惜，卻跑去選些庸脂俗粉，未免太過煞風景?！?/p>

我斜眼看他，嗤了一聲道：“慕顏你越發膽大了……”

他看著我微嗔的臉笑得甚是歡暢，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卻驀地被推門聲嚇了一跳。珠璣扶了門框看著一臉笑意的我和慕顏，那眼中的妒恨和冷意我看得分明，她垂下眼再不與我們相視，只是淡淡道：“二皇子，一盞茶時間到了，再不將黎大人和頤妃娘娘送走，只怕會引起守衛懷疑?！?/p>

慕顏朝我做了個可惜的表情，眼神略帶了些失意，可還是站起身扶我起來：“當心傷口……回去了定要小心護理，仍疼的話務必請黎太醫再為你看看?！?/p>

我“嗯”了一聲，行至門邊忽然轉頭叫住了他：“慕顏，我會按你說的去做。你放心，我會努力讓慕辰撤了那些守衛，讓你們的關系不再這樣難堪……”

他沒多說什么，只是微微歪了歪頭沖我笑笑：“別勉強自己?！?/p>

從瑤光殿出來，與黎淵致謝道別，我便匆匆回了鳳鸞宮。琉璃等人見我臉色怪異，手上帶傷，急忙上前相詢，我卻只是緘默，晚膳也沒吃便和衣而睡了。夢中慕辰輕蔑恣意的臉在我眼前不斷閃回，寧熙，祺蕓，容玥，還有那些新入宮的秀女們的模樣一一掠過，慕辰將眾女左擁右抱，女人們在他懷里笑得一個比一個夸張，他們在我面前頸項交疊，撇給我一個不屑而鄙夷的眼神，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