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晉的貴人答應(yīng)們短暫的幾天獲寵之后,慕辰又開始了常駐鳳鸞宮的日子。時間好像又倒回到了從前那樣無憂無慮的光陰,但我總覺得我與慕辰之間有些東西真真是變了。我開始害怕跟他講真話,總怕一句不慎便再惹得他不快,他也更多地開始回避跟我談?wù)撍某煤秃髮m,下了朝不閱折子的時候便來陪我作畫,或是拉了長暨來一同教我下棋,似乎有意將我的注意力從旁的人身上轉(zhuǎn)移開去,可他越是如此刻意,便越讓我覺得怪異。我能感覺得出來,近期不論是朝堂還是后宮必是有事發(fā)生,他亦是要有所動作,而他所作的一切的目的便是要瞞著我,至于是不讓我操心還是不讓我插手,或者又牽扯到了哪些我所在意的人,我就一概不知了。
害怕再與慕辰爭執(zhí),也是苦于未曾找到一個合適的機(jī)會,慕顏的事兒我一直未能與慕辰談?wù)劇W詮纳洗慰坷铚Y幫忙得以見他之后,我再沒機(jī)會與他見面,甚至連他的一丁點兒消息都沒有。有時我還會去上次遇見珠璣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期許能再看見她,問出些慕顏的消息,可連她的影子都沒見著。與瀾夫人提及的琉璃和瀾蒼的婚事我雖一直掛在心上,也一直未有機(jī)會能提上日程,只得讓琉璃多與瀾蒼接觸交流,默默期許琉璃的繞指柔真的能讓瀾蒼這倔強(qiáng)的百煉鋼就此融化。
入了夏熱氣總蒸的人喘不過氣來,好容易降了幾場雨降了降溫,卻聽得北邊幾個州縣因這連續(xù)幾場的暴雨,本已降下的水位再次高漲起來,朝堂上自是又引發(fā)了一連串的爭議,好些寧黨之臣上書請求慕辰另擇良臣,力薦之前提過的宇文朔換掉慕辰親派去的人,個個態(tài)度強(qiáng)硬,弄得慕辰幾度惱火卻也毫無辦法,加之太后的壓力,最終不得不勉強(qiáng)同意,回了鳳鸞宮又是一通發(fā)泄,摔杯子砸碗自不必說。
水患再起,國庫自是要撥銀子的,可湖州貪弊一案方才了結(jié),費了老大人力物力不提,并未收繳到多少贓款。慕辰前段時間也才頒下詔令,免了幾個受災(zāi)州縣三年的賦稅,這一來不僅沒了進(jìn)項,反而要大筆地支出,朝內(nèi)朝外無不讓他心焦,這些日子面色更是時常繃著,只有陪著我的時候才能偶爾笑一笑。
一早醒來,床邊猶自溫?zé)幔藚s不知所蹤,想來定是又去紫宸殿批折子了。我懶懶從床上坐起,只見琉璃推門而入:“娘娘醒了?早膳已經(jīng)備下了,娘娘洗漱了便早些用膳罷。”
我從她手中接過濕帕子笑眼瞧她:“這些日子總見你往外面跑,跟瀾蒼進(jìn)展如何?”
她回避著我調(diào)笑的目光,微微側(cè)了臉去:“娘娘說什么呢,我、我跟將軍才沒有……”
“是么……”我把尾音拖得老長,她臉紅了紅,卻不接我的話,我只道她太過害羞,便未多開她的玩笑,她默默收拾著手邊的東西,我注視著她的背影道:“琉璃,你再等些日子,等水患之事過去,皇上不那么煩心了,我便求他允了瀾蒼與你的婚事……我答應(yīng)過你要讓你幸福,一定會做到。”
琉璃端著盆子的手微微顫了顫,轉(zhuǎn)過臉來看著我,似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如何啟齒似的。
“我……”
“你……”
我們不約而同地開了口,又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她抿抿唇道:“娘娘先說。”
我凝視著她姣好的面龐微笑道:“琉璃,不管以后如何,你一定要記著,別讓自己活得太累。人這一輩子,總是要為自己活的不是么?”
我從不懷疑琉璃對我的忠心,正如琉璃對我如同親姐姐一般照顧倚賴,她從不會在我面前說謊,但為了不說謊話,不讓旁人擔(dān)心,卻讓她更多時候?qū)⒁恍┦虑楸镌谛睦铩K男宰游以倭私獠贿^,就是有了難處也不會輕易啟齒,哪怕憂愁苦痛溢于言表,也會打落牙齒和血吞。
我本無意窺視任何人的隱私,但她這些日子的行蹤亦實在太過神秘,若說是去見瀾蒼也說不太通。本由寧烈直轄的禁衛(wèi)軍自從寧烈上了北疆前線之后便托給副將接手,瀾蒼自從卸了看護(hù)儲秀宮秀女之職后,便奉慕辰之命接下了這護(hù)守京畿的差使,封了個提督,除了上朝之外再鮮少出入宮禁,又怎會能和琉璃這般頻繁地相見?
一年多前遇事仍會忐忑不安的小姑娘如今也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心事和秘密,我也不知道再能為她做些什么,只能愿她真的平安喜樂。
她怔了怔,默然半晌才應(yīng)道:“娘娘放心,我記下了。”
“你方才還要說些什么來著?”我歪著頭問她,她卻搖了搖頭:“既有娘娘那席話,我的話也再無說的必要了。”
我有些費解地看她,她卻笑了笑將我從凳子上拉起:“快些去用早膳罷,我特特為娘娘做了紅豆粥和春卷,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這丫頭真真是變了,我慨嘆一聲,無奈聳肩,被她拉到了殿內(nèi)桌前。我宮里向來沒什么規(guī)矩約束,只要各人做好本分,其他再無要求,沒有外人的時候我通常都跟幾個丫頭和小程子小洛子一同用膳,人多了吃起東西來也分外熱鬧,好像又回到從前跟雯兒她們一同聚餐時的時光。琉璃和水月沉靜一些,鏡花卻活潑地跟個男孩兒一般,跟小程子小洛子總有許多話聊,開起玩笑來都能笑作一團(tuán),每每看得我捧腹不止。
“你們知道么,太醫(yī)院前兩天發(fā)生了件蠻好笑的事兒……”小洛子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朝我們眨眨眼。他也是個好奇心重的孩子,平素宮里有些什么傳聞軼事他都是最早知道的。
“快些講來聽聽啊!”鏡花擱下筷子道。
小洛子咂咂嘴,比手畫腳地便開了講:“我也是聽蘇木說的,他的師父,就是黎淵黎太醫(yī),這些日子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什么吃的喝的都讓蘇木擱到房門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知在研究些什么,就連宮里幾位主子娘娘請他瞧病也請他不動呢。可誰知前天晚上,黎太醫(yī)房里不知何故冒出陣陣黑煙來,嚇得蘇木還以為走了水,強(qiáng)行將門推開去瞧,你們猜怎么著……”
幾個人齊齊搖頭,他揚(yáng)了下巴笑道:“蘇木跟我說,他端了盆水沖了進(jìn)去,可屋里濃煙太重也看不清東西,他對著他師父藥爐的方向便潑了上去,沒想到他師父便立在爐旁,一個不留神便被他潑得滿身是水,黎太醫(yī)胡子又長,那水順著胡須直往下滴,黎太醫(yī)瞪著蘇木也不說話,嚇得他直發(fā)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