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地看著慕顏,他抿了口茶淡淡道:“你落水失憶的事我也略有耳聞,你也許不記得了,在你還未嫁給慕辰之時,我們是見過面的……”
“我知道,瀾蒼跟我提過的?!蔽医財嗨脑掝^道。
他露出一個略微驚訝的神情,面色卻很快恢復如常:“瀾蒼么……我也很長時間未見過他了。父皇尚在之時,他入宮做我的伴讀,我們還經常玩在一起,那段歲月真的甚是令人惦念呢。”
這回換我吃驚了,睜大了眼詫異出聲:“瀾蒼他……做過你的伴讀?!”
慕顏點點頭,話匣打開,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是啊。那時大盛的可不是寧家,而是瀾家和我母妃的襄家。瀾風將軍與我舅舅岐王襄原頗受我父皇重視,瀾風將軍鎮守北疆,我舅舅鎮守南疆。北疆一直動亂,南疆只因有我舅舅一力平亂才安定至今。父皇念瀾家有功,特將瀾蒼召入宮中做我的伴讀,只是沒過兩年,父皇突然暴病,身體急轉直下,瀾蒼也借故被現在的寧太后逐出了宮,慕辰登基之后,我便鮮少再見過他了。父皇彌留的那陣子簡直就是噩夢,寧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奪權,先是架空了你爹爹,將兵權盡歸寧烈將軍之手,之后又調遣京畿駐軍將我舅舅攔在京畿之外長達一月之久,父皇駕崩前都未見他最后一面,舅舅他……他甚至連送葬都未及參加,直接便被太后一道懿旨遣到了皇陵,我想再見他一面亦是不可得。”
“趁著先皇病重無暇他顧便一手遮天,這一環套一環確是經過深謀遠慮的……寧太后著實不是個易與之輩?!蔽覕[弄著手中茶盞,凝視著猶自沉浸在回憶中的慕顏。他應是個話不多的人,我沒有想到在我面前他竟然能跟我說這么多隱秘之事,我們才見過區區幾面而已,他對我的放心、安心讓我覺得甚是感動。
他替我續上茶,與我的眼光對視:“如今的朝堂和后宮恐怕皆是寧家的天下,你……一定會很辛苦。其實我很高興能看到你仍如往昔般淡然,這樣……即便是難過,也會少上幾分罷?!?/p>
我扯出一個苦笑來道:“你別把我想得太好,我也會脆弱,也會有難過得難以自持的時刻。其實我……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君傾了,其實一切的一切,也都不是原來的那個模樣了?!?/p>
慕顏撐著腦袋偏過頭看我:“世間萬物本就如此,頭頂的太陽日日不同,門前的梅花開了又謝,可只要你的本心如一,表象聲色的改變又有什么關系?你還是最初的那個你,你所堅持的一切也不曾變了模樣,不就足矣?”
我似有所悟地點點頭,他沖我溫暖一笑道:“難過的時候便來瑤光殿坐坐罷?!?/p>
“高興的時候便不能來么?”
他微微頷首,神色間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郁結:“次數多了,我只怕慕辰……你……”
我連忙擺手道:“你擔心他作甚?若是如珠璣所言,我會給你帶來麻煩,今后我一定少來。只是……好容易在這宮中找到一個志趣相投的朋友,如若不能時常說上話,我定會被這深宮悶死的?!?/p>
他被我的表情逗得前仰后合,大笑的樣子讓我感覺好像看見了大海一樣:“呵呵……你確是和以前不一樣,說話越發有趣了呢……我在這宮中活了這么久,什么麻煩沒見過,如若真是有什么麻煩,我慕顏愿為朋友兩肋插刀。”他順勢做了個插刀的動作,我愣了一下,跟他對視一秒,隨即再也止不住地笑了出來。
不知不覺天已蒙蒙亮,匆匆別了慕顏,我風風火火地往鳳鸞宮趕,遠遠地卻看見鳳鸞宮門前兩側站了好些宮人。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行至門前才發現這些人竟都是慕辰近侍的宮人,我心里咯噔跳了一下,難道……慕辰竟在我宮里?
避開這些宮人詭異的目光,我拖著腳步走進殿內,只見慕辰坐在離門遠遠的檀木椅上,腳邊是一堆碎裂的瓷片和濡濕的茶葉,他左手似乎握著什么東西,右手撐著額頭不發一言。我環視四周,我宮里的人一概不見身影,唯有長暨站在門邊垂著腦袋,聽見有腳步聲方才抬眼,眼見是我又慌張地低下頭去,磕磕巴巴地叫了聲“皇上”。
慕辰懶懶抬頭,與我目光交錯,霎時間眼睛里滿是怒意,他猛得一拍桌子,驚得長暨急忙跪下,他直勾勾地盯著我,沖著長暨揚了揚手:“給朕滾出去!”長暨急急站起身子退到門外,哆哆嗦嗦地帶上了門,殿內只剩我們二人,靜得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