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選入宮的秀女們要經過皇上、太后、位分貴重的妃嬪們親自過目甄選方才能定下最終留下的人選，我不愿為慕辰去挑選女人，本欲待在宮里品茶作畫，慕辰卻叫長暨前來喚我前去，似是故意要讓我傷心一般。

“既有太后娘娘和熙貴妃在旁，又何須本宮多作指摘？你這便去回了皇上罷。”我正執筆畫著一幅牡丹，頭也不抬一下。長暨垂首立在桌前，滿面為難的神色：“娘娘莫要為難奴才啊……皇上命奴才無論如何都要將娘娘請去，說若是娘娘不到便不開選，奴才也要跟著受罰啊……娘娘就體恤體恤奴才，給奴才個面子，這便去罷。”

我一把將筆摔到桌上冷笑一聲：“本宮若不到便不開選么？這秀女是替本宮選呢還是替皇上自個兒選呢……”

長暨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打了個哆嗦試探著問了聲：“娘娘？”

“也罷……不就是替他選女人么？本宮定不會讓他失望！你且待片刻，本宮妝畢即隨你前去。”見我拂袖從桌后繞出，長暨長舒了一口氣，道了聲“是”，我喚來鏡花水月替我梳妝穿戴，隨了長暨朝紫宸殿而去。

伴著長暨一聲傳喚，我跟著他緩步踏入殿內，只見慕辰一襲金黃龍袍端坐在最高處，兩邊分別坐著太后和寧熙。太后倒與平素無甚區別，一樣肅然地令人害怕，寧熙卻穿得甚是華貴，頭上插著枝耀眼的金色鳳釵，鳳眼處綴著只明珠，隔得老遠便能看見珠子閃耀，更襯得其美艷無方。我仍是只著了一襲素色衣裙，并未佩戴華貴的珠釵，在寧熙面前顯得更是毫無生色。

我朝慕辰、太后和寧熙盈盈下拜，慕辰淡淡地叫了句“平身”，眼光并未在我身上多做流連，裝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看得出來他仍在跟我慪氣。我在寧熙下首落座，微微頷首，手里絞著一方絲帕，也不朝慕辰那邊看。

慕辰對長暨揚手示意，長暨出得殿去高聲傳喚道：“宣新晉秀女上殿。”只見秀女們整齊地排成幾隊魚貫而入在殿下站好，對著座上的我們俯身施禮，慕辰懶懶地抬眼掃了一圈道：“這便開始罷。”

長暨道了聲“是”，拿出秀女的名冊來，按著順序一一念著秀女們的名字和家族。被念到名字的秀女一個接一個走上前來朝慕辰施禮，慕辰倒沒什么特別的反應，一旁太后和寧熙卻不斷地進行眼神交流。

“辰兒，這個可還中意？莫玟是錦州知州莫麟的女兒，人不僅生得美，更是知書達禮……”慕辰與寧太后對視，又有意無意地朝我瞥了一眼，唇角勾了勾道：“母后中意便是了。”

太后微微一笑，朝長暨揚了揚手，長暨會意唱道：“錦州莫麟女莫玟留下罷。”座下的女子微微揚起臉來笑著，我坐在上邊看得不甚清晰，卻隱隱感覺出她的輪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謝皇上太后抬愛。”莫玟朝慕辰和太后款款施禮，滿面歡喜地退到了一邊，慕辰一臉無謂的神色朝我這邊看過來，我正巧抬眼與他對視，他有些幸災樂禍地看了我一眼，又懶懶地偏過頭去。

被叫到名字的秀女一一走上前來，慕辰仍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但只要是太后特別點出要留下的女子無一不獲得了他的首肯。待得宣布最終中選秀女的名字和封號時，慕辰這才細細去瞧殿下五名女子的相貌，思忖半晌方開口道：“就都先封為常在罷……”

正當諸女謝恩之時，他似乎看到了些什么，先是眼角朝我斜視一番，復又盯著下首最中間的那名秀女：“你……給朕抬起頭來。”

那秀女似是有些受驚，略略顫抖著揚起臉來，我仔細打量過去，不免亦驚在當場。她的眉眼跟我竟有六七分相似，但卻沒有我眉宇間的那股倔強氣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南方女子特有的柔情。

“你叫什么名字？”慕辰故作漫不經心地淡淡開口，那女子俯身施禮應道：“臣妾賤名蕭茜……”

我不由朝慕辰那邊看過去，他臉上流露出一種我似曾相識的溫柔，看得我一陣嫉妒和心痛，寧太后一臉滿意的表情與寧熙對視著，寧熙的表情雖亦有些復雜，卻將那股與我相同的妒火堪堪壓下，沖太后擺出一個勉強的笑臉，轉頭朝我瞥來一個帶著些許挑釁和報復的詭異眼神。

慕辰滿意地朝那名喚蕭茜的女子點了點頭：“姓蕭么……可是蕭陵的女兒？”

蕭茜頷首道：“蕭陵正是家父。”

“真真想不到，蕭陵鋒芒畢露，女兒卻柔情似水，生得又與頤妃這么……”他話尚未說完，后半截卻硬生生地被太后截了下來：“辰兒，旁的不相干的話待得茜兒伺候你之時再慢慢詳敘不遲，眼下你可是還有別的安排，便一并說了罷，哀家也累了，想去歇著了。”

慕辰哼了一聲，似是有些不滿太后這般直接地阻了他的話頭。我知道他是想在眾女面前將我與這個蕭茜相比，借機再刺激我一下。但如太后這般注重禮儀的人，就算心里再討厭我，又豈能讓慕辰隨隨便便地在這朝堂之上調笑。

慕辰氣我不成，卻仍不放過用各種方式譏諷我，他濃黑的眼眸里透露著些許得意，眉梢微挑，唇角勾起，懶懶地打量著我的反應。我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氣憤和心酸，擺出一個無所謂的表情，擠出一個隨意的笑出來回應他。

他的火似乎被我又兜起來了，袍袖一揚站起身來：“封蕭陵之女蕭茜為茜貴人，賜居瓊芳閣。”

“皇上還真是喜歡茜貴人，先是封了這么高的位分，又將瓊芳閣賜了給她，那閣樓臨水而建，頗具江南旖旎風情，別說本宮了，就連姑媽都喜歡得緊呢……是吧姑媽？”旁邊寧熙捂嘴輕笑，與太后四目相視，太后擺弄著手上的護甲笑而不語，寧熙見她沒有回應，只得尷尬一勾唇角，反偏了頭來瞧我。

我心知她這番話可不單單是給太后說的，更是旁敲側擊地說給我聽，借以更加打擊我，讓我難受。我裝作毫不在意地含笑與她相視，站起身來朝蕭茜道：“皇上這般抬愛，茜貴人還不謝恩么？”

蕭茜乖覺地急忙俯身：“臣妾謝皇上隆恩！”

我能感覺到慕辰的眼光朝我瞥來，那樣的陰郁詭譎，似又回到了一年前初初認識他的時候他那副令人發指的模樣。我怕他頭腦一瘋狂，又會做出什么驚人的舉動，只得回避了他的目光躬身道：“臣妾身子不適，便先行告退了，還請皇上見諒。”

慕辰詭異地笑了笑，倒再沒多說什么，朝我揚了揚手。我施了一禮從殿上走下，行至那五名秀女前不由多看了她們一眼，正巧與蕭茜目光相交，她一副謙遜模樣地垂下了頭。一張與我如此形似的臉讓我的心糾結成一團，不敢再多想她日后侍寢時慕辰的模樣，急忙逃也似地出了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