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殿內(nèi)嘰嘰喳喳,我自個兒捧著簫出得殿去,倚著殿外的欄桿怔怔出神——送我簫的這個蘭芷,又是個怎樣的人?印象中的她總是淡然嫻靜,會恬然撫肚輕笑,會拂柳踏青而歌,我喜歡她的性子,卻與她無甚交集,她又怎知我喜好音律一道?還是她胡亂瞎猜,正中了我的下懷?
以前只是看著慕顏吹簫,自己卻一點(diǎn)也不會,我將簫放在唇邊,按住簫孔輕輕吹氣,驀然發(fā)出的刺耳的聲音卻著實(shí)嚇了我一跳,只得急忙將簫放下。暗恨自己于現(xiàn)代所學(xué)的鋼琴在這個時候一點(diǎn)也派不上用場,只好得了空去尋慕顏?zhàn)屗涛胰绾未盗恕?/p>
回得殿去,我將簫放回盒內(nèi)收起,幾人也將那些賀禮分得差不多,簡單吃了頓午飯,笑鬧了一個下午,紫宸殿已是派人來請了。
我在鏡前最后理了理妝容,轉(zhuǎn)身朝鏡花道:“羅衣何在?中午便沒見著她了。”
“不知道,我估摸著她許是在紫宸殿呢……”鏡花她們一提及羅衣,便都是滿眼鄙夷而不屑的神色,我當(dāng)下會意,朝身邊水月道:“我這便過去了,你們且在宮里待著,若是羅衣回來,你們便傳我的意思讓她到紫宸殿。”
水月連連點(diǎn)頭,我對著鏡子瞧了瞧,嘴邊勾起一絲笑來:“今晚可有好戲看了。”
一番收拾之后,出得門已是有些遲了。我卻故意放緩了腳步,害得那領(lǐng)路的小太監(jiān)極其不安地朝我看了好幾眼,似是想催促我快一些,卻又不敢開口,只得行幾步回頭就怯怯地瞧我一下。琉璃一過晌午便已被我遣去紫宸殿那邊先行布置,行至紫宸殿前,遠(yuǎn)遠(yuǎn)瞧見琉璃在玉階前相候,沖我淡淡微笑,我當(dāng)即放下心來,腳步加快,牽過她的手步上玉階。
尚未入得殿去,殿內(nèi)的光亮已然晃得我有些暈眩,兩排食桌整齊地擺放著,一眾宮妃們已然到齊,正自三兩聚首敘著話,上首設(shè)了三個座位,左邊坐著太后,中間是慕辰,右邊卻空著,想是留給我的。門外候著的長暨眼見我來,立刻高聲唱道:“頤妃娘娘到。”
殿內(nèi)立刻安靜下來,宮妃們不約而同地朝門外看過來,面色不一。慕辰微笑站起身來,朝我招了招手,指著右側(cè)的座位道:“過來坐。”
我遠(yuǎn)遠(yuǎn)地沖他一笑,提起裙裾朝殿上走去,一眾宮妃不自覺地朝兩邊而退,我用余光掃著兩邊那些如花似玉的臉,寧熙的眉眼依舊凌厲,輕擰在一起,神色冷冷,蕭茜那與我神似無比的面龐掛著些許憂傷,容玥一臉的鄙夷和厭惡,身側(cè)的洛琬卻笑得溫和,蘭芷柳眉低垂,莫玟眼光純?nèi)唬衣洱X而笑,祺蕓卻擰過臉去,故意讓我瞧不清她眼底的神采,這般閃避的模樣更讓我確定了心里的猜想,當(dāng)下不再多做理會,直往上首而行。
我在慕辰身側(cè)坐定,眼見他后方站著的便是羅衣,羅衣執(zhí)著酒壺仍如平素一般恭謹(jǐn),垂了眼不瞧任何一人,卻在我落座之時抬了抬頭,面色復(fù)雜。
我未理羅衣的反應(yīng),只是轉(zhuǎn)頭輕聲朝慕辰詢道:“熙貴妃位分最高,我坐在上首不是僭越了么?”
慕辰嗤了一聲,絲毫不避諱地提高音量道:“今兒是為你做壽,自是你最大。”
寧太后聞聲看過來,我有些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當(dāng)即閉口不再說話,身后的琉璃朝我安然一笑,我定了定心神,復(fù)又看向慕辰。
“既是主角已到,那便開始罷。”慕辰朝殿下候著的長暨揚(yáng)了揚(yáng)手,長暨行至門外一聲吩咐,幾路宮婢魚貫而入,將十幾道精美的菜肴一一擺上桌。
“朕親命御膳房大半月前便開始備好食材,所有菜色均是朕親定下來的,可還合心意?”慕辰側(cè)臉問我,神色間帶著些驕傲,又似是急切想知曉我的回應(yīng)一般,眼底掠過幾許忐忑。
我擱下筷子朝他點(diǎn)頭微笑:“皇上這般用心,怎會不合心意呢?”
他眼角上揚(yáng),笑意濃濃,忽得舉起杯來朝我道:“愛妃壽辰,朕先干一杯,祝愛妃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底下一眾宮妃均附和著舉起杯來,一張張真真假假的面孔看得我直想笑。極力掩飾住內(nèi)心的不屑,我亦舉起杯來先回給慕辰一個笑來,復(fù)又朝下首那群人勾了勾唇角,仰頭將杯中酒水一干而盡:“那君傾先謝過皇上太后,謝過眾位姐妹了。”
宮妃們挨個向我舉杯,說著那些虛情假意的祝詞,臉上掛著一如既往敷衍的笑。輪及洛琬,她將杯盞舉起淡淡笑著:“姐姐今兒裝扮更顯貴氣,妹妹這一身素淡就真是被比下去了。姐姐長了一歲,風(fēng)華氣質(zhì)更甚去年,皇上瞧了還不知多喜歡……”
我只是淡然一笑:“妹妹說的哪兒的話,流光容易把人拋,今年明歲最留不住的便是容顏,何談更勝從前呢。”
洛琬輕輕搖頭:“不論姐姐變得如何,姐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那是誰也難以撼動的,姐妹們都好生羨慕著呢……旁的好話都被眾姐妹們說了去,洛琬嘴笨,也不知該如何表達(dá),這廂便祝姐姐心想事成。”
許是戳中了下首一眾女人們的心事,幾人面色均是一冷,低頭或是啜茶或是食菜,我遙遙朝洛琬舉杯欲仰頭飲下,卻聽得堂下一人撫掌贊道:“琬姐姐說得不錯,也只有頤妃娘娘這般才貌兼具的人兒才真真能得皇上歡心呢。”
說話人聲音清脆,我抬眼望過去,原是那與雯兒像極了的莫玟。自從上回于瓊芳閣前一見,她便與我頗為投緣,但因她是寧家那邊的人,我便總存了顆防范之心,不想今日倒這般站出來為我說好話,讓我確是有些意外。
“莫玟初初入宮,才疏學(xué)淺,還有很多要請頤妃娘娘教導(dǎo)。莫玟祝娘娘身體康健,事事順?biāo)欤@便先干為敬了。”
不想這丫頭行事倒也干脆,我朝她微笑道:“教導(dǎo)實(shí)在談不上,玟妹妹若是有空,便來我宮里坐坐敘敘話罷。”
莫玟一杯飲盡,朝我歡快地眨了眨眼坐回原位,我亦正要坐下,不想蘭芷卻扶著腰艱難地站了起來,我急忙道:“蘭貴人身懷有孕,就莫要拘禮了。”
她擺了擺手,接過身后春雨遞上來的茶盞道:“臣妾有孕在身,也不好飲酒,但禮數(shù)還是要守的,這便以茶代酒,愿娘娘之心永如飛鳥般自由而愉悅。”
好意味深長的祝詞,果真如蘭芷其人一般特別。琉璃替我將杯盞斟滿,我沖蘭芷舉了舉微笑道:“蘭貴人的祝愿甚合我心,聽說你也喜歡飲茶,宮中也藏了不少好茶葉,趕明兒我倒要上門討教一番的……還有你送來的禮物我也甚是喜歡,多謝你有心了。”
她頷首不語,微微一笑,將茶盞禮敬似的舉了舉,算是回禮,便回了自己的座位。慕辰似是看戲一般歪著頭瞅著我們幾個女人間一來一去的對話,待得我語畢方開口問道:“蘭貴人送了你什么?”
我笑笑不語,一根指頭搭到唇邊:“以后再告訴你。”
他挑了挑眉,倒也沒多問,示意羅衣替他將酒杯斟滿,他啜了兩口,歪了腦袋問道:“是這酒香特別還是這殿里燃了什么旁的熏香,怎地味道如此不同?”
我心下一笑,面上卻不作聲,琉璃站了出來施禮道:“是奴婢備了些鳶尾香。”
慕辰輕嗅幾下,不由贊道:“朕從前倒鮮少聞到,你倒有心了。”
琉璃頷首一笑,退到我身側(cè),與我目光交錯,遞過來一個含意深深的眼神,我微笑回應(yīng),偏頭看向羅衣,她面色顯是一震,帶了些驚詫和不安,端著酒壺的手也在微微發(fā)顫。我不再理會,淺淺啜了口酒,側(cè)頭朝慕辰道:“皇上答應(yīng)給臣妾的驚喜呢?”
慕辰眉梢上揚(yáng),露出幾許得意的神色:“心急了?”
我撇去一個微嗔的目光,他似計謀得逞一般抖了抖肩道:“香氣馥郁,美人在側(cè),可不是還少了些什么。”語畢仰首灌下一杯清酒,朝下首長暨道:“既是頤妃心急了,那就現(xiàn)在開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