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話音未落,那些執劍的兵將已然將我們三人包圍,奇怪的是劍刃卻不朝向小程子,而是直直朝羅衣而去。羅衣大聲尖叫起來,急急朝監牢中庭而奔,可她一介女流,又哪里抵得過這些手持兵刃的男人們。
小程子亦是嚇壞了,顧不得管我,急急朝羅衣的方向奔去,誰料那些將士忽得倒了戈,劍刃一轉向全都對準了小程子,大喊一聲“殺”,十多把劍一齊朝他的身體刺去。
自來到這個時空,我還從未見過死亡,不知血濺當場竟是這般可怖。耳邊傳來小程子中劍后的悶哼聲以及羅衣凄慘的尖叫聲,血從他腹部漫溢而下,順著身體在地上淌著。他雙膝瞬間如同被人踢中了一般,無力地直直朝地上跪去,嘴角溢出的血猶自鮮紅,雙眼卻望向一邊傻傻佇立著的羅衣,發出了一聲似有若無的滿足的嘆息。
羅衣眼中含淚朝小程子身邊急奔,那些兵士見狀,齊齊將劍從小程子身體里抽出,又齊刷刷地對準了她。小程子輕飄飄地朝地上倒去,羅衣伸出手堪堪將他扶住,紅了的眼眶再也抑制不住淚水涌出:“你、你為何……”
小程子微微抬了抬手,似是想替她拭淚,卻已是出氣比進氣多,再也使不上勁力。他嘴唇動了動,艱難開口:“是我無能,救、救不了姐姐……”
羅衣帶著哭腔猛烈搖著頭:“你別、別說話了,我這就去求皇上,讓他高抬貴手放了你……”
小程子勉力扯出一絲微笑來道:“傻姐姐,你、你還那么相信他,相信你們昔日的感情么?若是他真的、真的……還會目視你下獄而束手不管么?姐姐你好、好……”
羅衣抬了眼朝慕辰這邊看過來,煞白而墜著淚的面色讓人越發覺得凄慘:“皇上,小程子都是為了我才做出這等逆反之事,你要罰就盡將罪責歸在羅衣身上便了,放他一條生路罷。”
慕辰冷笑一聲道:“你這玩笑未免開得也忒大了些,這狗奴才與你一般,都欲置頤妃于死地,事出緣由又有何追溯的必要?一樣是死,你又憑何讓朕放過了他?當真癡心妄想。”
羅衣的眼神驀地變得黯淡,輕嘆一聲,轉而看著倒在她懷里兀自因痛得流血而發出悲鳴的小程子道:“痛么?”
“聽得姐姐為我求情,我心中唯有歡喜,哪還有疼痛?”
羅衣笑得悲慘,輕聲道:“謝謝你這么些日子以來總伴著我說話解悶兒,為我不惜冒了性命之險去做這許多。你的心意我清楚明白,只是這輩子怕是還不起了,你先去下面等著姐姐,姐姐隨后便跟著來……但愿下輩子我們不用再遭這情愛煎熬,不用活得這般疲累……”
羅衣說得斷斷續續,小程子卻好似聽得清明,苦笑著微微頷首。羅衣拭了拭淚,沖他燦爛一笑,左手覆上小程子的口唇,隨即拾起他方才脫手的匕首,毫不猶疑地直直插入了他的心臟。
我本已被那流血的場面震懾地難以動彈,羅衣決絕地了結了小程子的性命,更是令我心驚膽寒,不由一顫,垂直坐在了地上。慕辰本在一旁抱臂冷眼而觀,見我身形不穩,急忙回過神來,將我扯到懷里。
“你、你為何要……”
我語聲顫顫,尚未言畢,羅衣已然拔出了那把帶著血的匕首,緊緊攥在手中沖我慘然一笑道:“這不是皇上和娘娘都愿看到的結局嗎?小程子欠我一條命,我欠他一世的情,此番終了,自當下輩子再議。這皇宮欠我的愛情我不敢奢求它還我,惟有以命相祭,只愿下輩子再也莫要入這冰冷的宮墻,再也莫要愛上里面寡情薄義的那個人。”
慕辰似是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沉聲吩咐道:“來人,將此女給朕拿下,鎖回監牢好生看管。”
幾人朝羅衣圍將過來,她卻高聲叫道:“奴婢自有去處,不勞皇上如此為奴婢費心!”
“想抗旨不遵么?”慕辰劍眉一挑,語聲顯是極為不快,轉頭朝那些兵將們高聲道:“還愣著作甚,速速動手。”
那些兵將執劍步步相逼,羅衣慘然一笑朝慕辰道:“果真這么想讓我死么?罷了罷了,我如你的愿便是!”她將匕首高高舉起,驀地朝下使勁運勁,匕首直直插進她的小腹,鮮血自嘴角流出,順著面頰簌簌滴下。
又是一條命在我面前葬送,鮮血似是將我的視線統統染紅,我掙脫了慕辰的束縛,朝羅衣倒下的方向行去,她見我立在她身側,只是睜著大大的眼睛直直盯著我,嘴角勾了勾,斷續道:“我、我將這一條命還了給你們,我再也不欠、不欠……”
我輕輕嘆息道:“你這又是何苦?你方才才與我言道,你要漂漂亮亮地走完這最后一程么,又何須用鮮血去污了你自個兒的容顏……”
她咳著血,急急喘著氣道:“賞花人再不來探,縱、縱是這花再如何嬌美,又有何、有何意義?不如毀、毀了去,謝也要謝得比旁人壯烈……”
我蹲下身子,從袖中取出絹帕替她拭去面上的血漬,湊近她耳邊輕聲道:“癡傻的女子,他若真要你的性命,又怎會不在我當庭揭穿你之時便下令,又怎會只命人將你拘押?兵刃相向不過是威逼而已,昔日情分猶在,他知你執拗,又怎聽得進好言相勸,他貴為帝皇,又怎拉的下這個臉面?如事情不出我所料,今日一早他必會與我言說你的事情,再不濟也會讓你干凈上路,又怎會弄成現下的局面?”
她眼中透露著難以置信的目光,口中猶自喃喃:“真、真的么?”
“縱是你騙了我這么些日子,這當口我亦沒必要跟你說謊。”
她澀澀一笑道:“無怪他會那么喜歡你,我……我從來看不透他、他的心思……也活該落得如此下場……”
我沒有接話,只是淡淡問道:“可還有話想跟他說?”
她胸口起伏著,輕輕搖頭:“還有什、什么好說……就讓我在他心中的模樣定格成個壞女人,也教他再也、再也莫要想起從前,這樣對、對誰都好……”
我輕嘆一聲道:“世間多少純良男女,卻都被情愛昏了頭腦。”
她似是沒聽見,眼光從我臉上移開,直愣愣地盯著天空:“弟弟,姐姐這、這就來陪你……”
我尚未反應過來,她已是握住匕首,狠狠地又往身體里捅去,大塊大塊的血自她的口中涌出,唇角的微笑就此定格。我驚叫一聲,急忙推開幾尺,眼見她朝慕辰瞥了一眼,又向小程子尸身的方向勉力伸著胳膊,卻終是體力耗盡,倒在了血泊之中再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