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精神不濟為由,從慕辰那里將羅衣又調了回來,吩咐她重新開始為我準備每日的安神湯。琉璃亦將藥方從黎淵那里又要了一份來,按著方子每日為我熬藥,叮囑著我按時服用那固陽膏。鳳鸞宮里長日彌散著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兒,不管點什么香插何種花都遮不掉這討人厭的味道。
我再難有孕的消息自那天起開始在宮里風傳,我暗中囑了琉璃替我留意宮中所有可疑的人,可終是一無所獲。平素最厭猜疑的我也開始將眼光放到自己宮里,看著丫頭內監們來來去去,一張張清純淡然的臉龐卻讓我怎么也懷疑不起來,我似患了疑心病一般整日陷在亂七八糟的對周圍人事的分析和判斷里,除了琉璃,再少跟別的人交流,每日更多的是板著張臉坐在案幾前練字或是斟茶,幾個丫頭見我如此都不敢上前多做叨擾,總是躲得遠遠,小程子小洛子更是連殿門都不進了。
“娘娘,藥熬好了,這便趁熱喝了罷?!绷鹆Р粍勇暽貙⑺幫胪频轿颐媲埃故至⒃谝贿?。我端起藥來一飲而盡,將碗遞到她手中又陷入了沉默,她卻不像往常一般靜靜離去,而是站在我身后不發一言,似有什么事要說一般。
我轉頭看向她,她卻有些不敢看我,低垂了眼簾咬著唇,我拉過她的手道:“有事么?但說無妨?!?/p>
她張了張口,似是考慮要不要提,我從她眼中讀出了一絲懼怕,皺了皺眉道:“什么時候連你也開始怕我了?誰怕我都可以,我獨獨不愿你這樣,明白么?”
她微微點了點頭,默然半晌方緩緩開口:“娘娘,你要讓鳳鸞宮里旁的人也怕了你去么?”
我眼光黯了一黯,無奈嘆氣:“原以為你會明白我的用心?!?/p>
她眼里閃爍著不解的神色,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盯著我,我拍拍她的手背,壓低聲音道:“上回與你已是說過,能將那件事情泄露出去的人若是在其他宮中遍尋不著,那必是在我這里出了內鬼。我已與皇上達成協議,此事我要自行處理,你可愿與我一起等魚上鉤?”
她有些明白過來,重重點了點頭:“娘娘有何吩咐只管跟我說,我定全力配合娘娘。”
“待得用得著你之時我自會吩咐于你……”見我眼眉舒展,她亦是沖我一笑,顯是放心了許多,我忽得想起瀾蒼,急急問道:“那件事……瀾蒼可知道了?”
“我也不清楚……很多天沒見過將軍了,我問過將軍下首的一些兵將,說將軍這些天一直在府里潛心鉆研新的作戰陣法兵法。北疆前線雖有兩位老將軍坐鎮,但炎剎的幾個護國將軍均是年輕力強,炎剎大軍又是個個驍勇,以一當十,天絕陣法已是泄密,如今夢華軍隊在前線不過是勉力抵擋,若再拿不出新的法子來,只怕……”
我“嗯”了一聲,低頭靜思——以瀾蒼那執著的的性子,只怕不想出個法子出來是不會罷休的。他不知道便是最好,若是知曉,指不定會鬧出些什么事情來,若是打破了我的計劃只是得不償失,要冒險的事兒還是由我一人來做的好。
“皇上這幾日可好?宮里最近都是怎么議論的?”
她想了想道:“聽長暨公公說,除卻應了娘娘的意思翻了幾次琬妃和蘭嬪的牌子,其他時候都是獨個兒歇在紫宸殿里。這些日子大臣們奏報也多,軍情又急,皇上也不太抽得開身去別的娘娘那兒,但聽聞太后倒是挺滿意如今后宮的樣子,只是跟皇上提了提,莫要冷落了新晉的幾個主子。”
自那日以后,我便以調理身子為由讓慕辰多去去洛琬那里坐坐,去棠梨宮看看容玥和羲禾,或是關心一下身懷六甲的蘭芷。他雖都應了下來,但面色上總有些不情不愿,想是又覺得我要將他推將出去。我向他好生解釋溫言相勸,這才結束了他長期盤桓鳳鸞宮的日子。
當慕辰這個后宮中最大的焦點不在我這里之后,我就算再做什么也不會再像從前一般引人注目,尤其是如今我再難有孕的消息傳遍后宮,旁的人只會認為慕辰厭棄了我去,轉而投奔其他溫香軟玉的懷抱,可這正是我所要制造的假象,她們相信了,那我也便成功了一半。
“嗯……”我淡淡應著,轉頭吩咐道:“替我將羅衣叫來,我有話要對她說?!?/p>
琉璃有些遲疑:“娘娘為何要將她召回來?您明明知道她……”
我只是一笑:“傻丫頭,剛還說要跟我一起釣魚,沒了魚餌怎么能行呢?”
“可是……”她急急辯解道:“您叫她來也就算了,竟然又開始喝起那個勞什子安神湯,您就不怕她再在里面放些什么不該放的東西,您的身子不就……”
我打斷她的話道:“有舍才有得,你不放手搏一把怎知會不會贏?黎大人跟我說過,那安神湯里面加的無非是些寒涼的藥物,我如今吃著相反藥性的藥,還怕了她不成?就算她將藥量加大或是改變成分都無妨,有黎淵做我的后盾,我還有什么好顧慮的?”
琉璃顯是被我大膽的言論和舉動嚇得不輕,半晌沒接上話來,我瞥了個眼神催她快些去,她這才緩緩邁著步子出去,不一會兒便見羅衣收拾得利利落落朝我走來。
她屈膝施禮,仍是如同以往般畢恭畢敬:“奴婢給頤妃娘娘請安?!蔽姨Я颂质疽馑鹕恚沽搜酆熈⒃谖疑磉?,并不與我目光交接。
“娘娘叫奴婢來有何吩咐?”
我挑了挑眉梢,笑顏對她道:“坐下罷?!?/p>
她仍是立在原地,輕輕搖頭道:“奴婢不敢僭越。”
仍是昔日那副謹小慎微謙恭有禮的模樣,如今看來卻讓我覺得不齒。我笑了笑不再強求,作若無其事狀道:“本宮先將你送還給了皇上,如今又從皇上那兒將你要了來,你可不要怨怪本宮?!?/p>
她嘴角似是抽動了幾下,眼神晃了晃,語氣卻仍淡然:“奴婢有幸侍奉皇上和娘娘,那是奴婢的福氣,承蒙娘娘看得起奴婢,奴婢定然好生伺候娘娘,又哪里來的怨怪。”
我哼了一聲,眼光緊緊盯著她道:“是真的沒有,還是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