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兒面色隱隱現著憂傷,嘆了口氣道:“娘娘有所不知,主子她……她病了好幾個月了,再無精力看顧小公主,便囑了奴婢來照顧。公主年幼,正是認人的時候,主子卻不能時常陪著她照顧她,公主眼睛又不好,只能憑著模糊的影子和聲音辨認來人,奴婢日夜陪伴左右,她便、便將奴婢認成了母親……”
“原來是這樣……”我撫著羲禾的小臉嘆息道:“可傳了太醫來瞧?什么病病了這么久還未痊愈?”
敏兒搖搖頭,臉帶無奈緩緩道:“如今的棠梨宮與冷宮也沒什么兩樣,主子不受寵,又有誰來關心我們?其實主子也就是染了些風寒,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她也是個脾氣硬的,不愿低聲下氣地求人,寧愿自己扛過去。前陣子剛回暖的時候,棠梨宮卻仍冷得像冰窖,主子把厚衣裳都裁小了給公主做了衣裳,自己穿得單薄陪公主出來散步,當晚便燒起來了,這一病便病到了現在。她知公主自小體弱,唯恐將病過給了孩子,便囑我將公主帶離她的房間,平素我哄了公主睡著,便去給主子做些吃的送去,可這么久了也不見她好轉起來。主子她已經瘦得脫了人形,這、這若是再不請太醫來瞧,只怕、只怕……”
容玥一直是這宮中最倔強獨立而有主見的女子,她當初能背棄君傾對她的照拂果敢選擇灌醉慕辰而上位,這是后宮中極少有人能做到的。她不僅做到了,還成功為慕辰誕下了他的第一個孩子,雖是個女孩,卻也是這宮中獨一無二的。若是她碰上的不是慕辰而是旁的男人,許會母憑女貴,最起碼也能過得安穩,只是她未想到的是,慕辰比她更加決絕而狠辣,不僅不吃她軟磨硬泡的一套,自此再不涉足棠梨宮一步,就連這唯一的女兒也能狠下心來不聞不問。
她能熬到今日,完全憑的是一股為著羲禾的意念,還有跟慕辰、跟這個皇宮對抗到底的決心。若是沒了羲禾,我難以想象她之后的人生該怎生度過,而羲禾若是沒了這個倔強到骨子里的娘,又有誰能看顧愛護這樣一個殘疾的孩子一輩子?
“姨姨,羲禾還要吃糖……”羲禾在我身上撲打摸索,拽著我的衣襟不放,我輕輕捏著她的臉蛋笑道:“姨姨回去便給你拿好么?”
她輕輕“嗯”了一聲,乖巧地伏在我胸前,我側過臉朝敏兒吩咐道:“你且帶著公主回去,好生照顧著你主子。本宮現下還有事在身,待得空了下來,便替你們去請黎太醫來診脈。想容玥縱是脾氣再硬,為著能再看顧女兒,也必不會再拒絕這送上門的太醫和湯藥?!?/p>
敏兒眼睛一亮,登時滿臉喜色,急忙謝道:“奴婢先替主子謝謝娘娘了!”
她從我手中將羲禾抱到自己懷里,羲禾猶自戀戀不舍地朝我的方向嘟著嘴喃喃道:“姨姨、姨姨……”
敏兒湊在羲禾的耳邊低聲道:“公主,這是頤妃娘娘,可莫要亂叫。”
羲禾猶自眨著迷茫的眼睛,斷斷續續地重復著敏兒的話:“頤、頤妃娘……”
我笑著朝敏兒擺擺手:“羲禾只是個孩子,跟她這么認真作甚?是本宮讓她這么喊的?!?/p>
“是、是……”敏兒抿著嘴角恭謹頷首,輕輕拍了拍羲禾的小手道:“公主,跟姨姨說再見?!?/p>
許是如她小時候一般習慣了我的懷抱,羲禾不情愿地在敏兒懷中鬧騰:“羲禾要姨姨抱……”
小孩子笑和哭都是那么容易,說哭眼淚便掉了下來,敏兒有些慌亂地拍著她的背,她卻只是一味啜泣,怎么也止不住。
我忙拿出帕子替她擦眼淚,溫言哄她道:“羲禾不哭了,姨姨給你唱首歌好不好?”
她帶著鼻音“嗯”了一聲,我知她眼睛不好,便湊到她耳旁輕輕開口,唱的仍是之前哄她睡覺的那首《蟲兒飛》。她漸漸停了啜泣,如小時候一般安靜地聽著我一曲唱畢。
“羲禾是不是聽話的孩子???”我愛憐地撫著她的頭頂,見她撅著嘴點點頭,我笑著續道:“那羲禾以后還要聽姨姨唱歌,吃甜甜的糖嗎?”
她咧開了小嘴奶聲道:“羲禾、羲禾要的……”
我牽住她小小的手道:“那羲禾便聽話,跟著敏兒乖乖回去知道么?等姨姨辦完事情便給羲禾唱歌,拿好吃的來吃好不好?”
她咯咯笑著答道:“好……我們、我們打勾勾。”言罷朝我說話的方向伸出右手小指來。我也將手指伸出來與她的勾在一起:“姨姨說話算話,羲禾也要說話算話啊?!?/p>
她伸出袖子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淚,重重點了點頭:“羲禾說話算話,羲禾是乖孩子……”
我撫了撫她的臉頰,轉頭朝敏兒道:“快帶公主回去,出來得久了,容玥該要心急?!?/p>
敏兒道了聲“是”,恭謹地朝我再施一禮,抱著羲禾轉身離開了。日頭已行將升到頭頂,便要到用午膳的時候,我生怕蘭芷用了膳便要午睡休息,便急急邁開步子朝她的殿閣趕去。
還未走進院內,遠遠地便見著寧太后身邊的秋霜守在門外,神情嚴肅,仿佛如同看管犯人一般。她顯然看見我朝她走來,戒備地自石階上走下,躬身行禮道:“奴婢見過頤妃娘娘?!?/p>
“本宮要見見蘭貴人,煩請姑娘替我進去通傳一聲?!?/p>
秋霜未接我的話,伸手一攔,便將門口堵了個嚴實:“蘭貴人行將臨盆,更需要休息,娘娘還是請回罷。”
蘭芷如今的月份不過才八個月的樣子,怎么就行將臨盆了?這謊話編得未免也太過敷衍。我撇了撇嘴角,斜眼瞧著秋霜道:“蘭貴人這段時間的起居飲食都是你和春雨姑娘照看著么?”
秋霜點頭道:“不錯?!?/p>
我輕笑一聲,斜斜睨著她道:“不知你們給蘭貴人吃了些什么催產的東西,這胎兒不過才八個月的樣子,竟都到臨盆的時候了。”
秋霜一時語塞,扁著嘴不知如何還口,我“哼”了一聲續道:“本宮之前便在想,若不是你們二位有看護孕產婦的本事,太后也斷不會將二位派到蘭貴人身邊。現下看來,二位果真有通天的本領,竟能讓未足月的孩子速速長成足月的,這方子不說太醫,就連本宮也想討教討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