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駕已在府門前候著了,老管家上前躬身道:“娘娘和夫人請上車……”
我思索片刻朝瀾夫人道:“娘,車駕行于街中本就惹人注目,況且女兒想自己走路,看看這京中盛景,坐在車中未免難飽眼福,這趟出行不也沒了意義么……”
瀾夫人想了想,朝管家揮手道:“車駕便省了,讓那些保護傾兒的人都著了便服,隱匿在側。”
管家應聲而去,我握住瀾夫人的手道:“還是娘最通情達理。”
瀾夫人低聲一笑,反握住我的手道:“就你嘴甜。”
夢華京畿如同長安一般呈四方之態,街道平行交叉,朝正東、正西、正南、正北分別延伸,東邊是豪紳親貴們的宅邸,西邊則云集了一眾鋪面,北邊是平民聚居之處,南邊則植被眾多,還有很多地方尚未開發。我與琉璃攙著瀾夫人行在前面朝城西而去,身后跟著鏡花和雩煙,城西中街邊的人群中早已隱匿著瀾風遣來的不少好手,個個神色間帶著緊張,讓人看去不免覺得好笑。
“怎地這街上這般熱鬧?最近可沒什么節慶啊……”
“逢著初一十五,城外的小攤販們都來這街邊擺起攤來,加之街旁大些的店面,便更顯熱鬧一些。”
我“哦”了一聲,眼光朝街道兩旁掃去,與那日同慕辰游覽的夜市頗有不同的是,京畿除了熱鬧,街旁的大店鋪更比比皆是,我進了幾家店粗略瞧了瞧,無論是首飾抑或金銀無不精致絕倫。
“娘,待得哥哥回朝,我便與皇上提,讓琉璃盡快過門可好?”我將瀾夫人單獨拉到前面,在她耳邊低聲相求,她遲疑一瞬,干笑應道:“都按傾兒心意來。”
我知她仍心中糾結,只是撫了撫她的手背問道:“這兩日琉璃在旁伺候,娘可還滿意?”
瀾夫人微微頷首道:“這姑娘性子溫柔,處事細心,人也體貼,娘也甚是喜歡。若是嫁了給蒼兒,也未嘗不是良配……”
我滿意地點點頭道:“娘喜歡就好……只是女兒還有一事,望娘允可。”
瀾夫人疑惑地看著我,我朝身后跟著的雩煙瞥了一眼,復又朝瀾夫人低聲道:“在琉璃過門之前,還望娘盡快給雩煙許個人家。”
瀾夫人面帶不解道:“這、這又是何故?雩煙年歲也不大,過兩年再論婚嫁不遲,且她跟在娘身邊也有段時日了,沒了她相陪,娘這一時半會兒也不適應啊……”
我嘆息一聲道:“娘您難道看不出來么,雩煙她、她自小便對哥哥心生愛慕了……”
瀾夫人一驚,連腳步也停了,忙問我道:“可是真的?”
她聲音雖不大,可雩煙她們跟得也緊,這聲問話可是真真切切地聽見了。我朝她使了個眼色,挽起她的胳膊繼續朝前走:“娘先應了女兒,暫且莫要與雩煙挑明。”
見瀾夫人點了點頭,我緩緩續道:“雩煙她也是個癡心的丫頭,她當年與娘一般想法,惟愿我與哥哥在一起,自己只瞧著哥哥幸福,心中也自歡喜。待得女兒進了宮,她眼見哥哥念想就此斷絕,雖替哥哥傷心,倒也未想著僭越。此番女兒攜琉璃回府,便是想讓琉璃與府中人先行親近,日后成為一家人,感情自然更加深厚,豈料無意間卻得知了雩煙心事,女兒心下實是萬分不安。琉璃于我可說有恩,對我亦是重情重義,我答允她要許她一世幸福,哥哥也與我言道會心甘情愿地娶她,對她好。雩煙跟著我一同長大,我雖憶不起那些過往,卻也不愿讓她的幸福在哥哥身上白白耽擱。女兒向來以為感情一道,最忌諱的便是一心幾付,我雖同情雩煙,卻也不能坐視她與琉璃分享一個丈夫而不理,這樣于誰都不是好事。女兒這便想著跟娘商量一番,為雩煙覓得一戶好人家嫁過去,從此吃穿不愁一世安穩,不比她守著一個空無的夢過日子的強?”
瀾夫人一陣默然,雙眼低垂,直盯著路緩緩前行。我未聽得她的回應,不敢貿然出聲,便將眼神瞥向周邊小攤,裝作流連的模樣。
“傾兒……”耳邊驀地響起瀾夫人的聲音,我收回四處亂掃的眼光看向她,只聽她嘆息一聲抬眼與我相視,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么,卻又生生吞回了肚里去,接連又是一聲深嘆,眼神也隨之黯了下來。
“娘可是有話要對女兒說?”
瀾夫人擺擺手:“沒、沒有……”她瞧了我一眼,可這眼神卻讓我沒來由覺得有些窒息。她眼中帶著些許不解,又帶著些哀傷,伸手撫了撫我的鬢角輕聲道:“傾兒終是要長大,是我這為娘的兀自想不開罷了……”
我有些不解,正想出聲相詢,她卻已然掛著笑道:“那邊兒很多賣珍奇玩意兒的,你定然喜歡,咱們這便過去瞧瞧可好?”
走過一個街口,小攤販漸漸少了,街面林立的都是些賣玉器首飾的,出入的顧客多衣著光鮮,想也知道定是與我們一般自城東而來。
“既是女兒跟娘提了雩煙之事,那自也由女兒作主,先為她置上一份嫁妝。讓她們幾個丫頭自行去轉轉,娘便陪我一同去選一樣物事罷。”
瀾夫人點了點頭,當下將三個丫頭遣散,隱匿著的護衛三三兩兩守在各個店前,我牽著瀾夫人在街上轉了一圈,最終停在了一個名喚“緣”的店前。
店面不算大,被眾家大鋪子擠在街尾,若不是它牌匾只得一單字,看上去簡潔好認,我甚至都會將這店忽略過去。粗粗朝內看了一眼,店里竟無一個客人,柜臺后也無掌柜,在這鬧市之中著實顯得有些奇怪。
“進去瞧瞧?”得到瀾夫人首肯后,我牽著她踏入店里,環視一圈,店內靠墻的木架子上擱著許多樣式奇特的物事,我走近一一細瞧,無論從選料到做工均是上乘。
“小姐想看些什么?”只聽一個男聲自后方傳來,我轉頭去瞧,那男子已是掀開內室的簾子朝我走來,一襲玄色袍子,個頭高高,看上去年歲與慕辰相仿,神色間帶著一種隨性,完全沒有一個掌柜的模樣。
我指著架子上一條翡翠墜子道:“煩請您替我將它取下一觀。”
那男子走近,與我視線相對,幽黑的雙瞳驀地放大,似是十分驚訝一般。但他的面色轉瞬間便恢復如常,嘴角亦掛上了商人特有的笑,伸手替我將那墜子取下,放入我手中道:“在下一瞧便知小姐絕不一般,如小姐這般國色,也只有在下店里的東西襯得了小姐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