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只聽內室里珠璣一聲高呼,迅捷地自里面閃出,我尚未從地上爬起,她已然出現在我身邊。
“你是誰?”她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待得看清我的面目,眼神中再次蒙上一層厭憎:“怎么又是你?”
我不愿盯著她的雙唇去看,只好俯下身拍著衣裙上的灰塵,她卻不依不饒地揪著我道:“你來這兒作甚?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我急忙擺擺手:“沒、沒……我只是來找慕顏的,我什么都沒看見……”
“撒謊!”她眼神驀地變得凌厲:“你為何總是陰魂不散地出現在瑤光殿?總是破壞我的好事,你到底想怎樣!”
她從來都未將我當做個主子,與我說話的語氣向來如此毫不客氣,我能容忍一時,卻不能任由她欺到我頭上來。我斜斜睨了她一眼道:“似乎還輪不上你來質問于我,我倒想問問你,方才在對慕顏做些什么?”
她面色大窘,雙頰泛起潮紅,一轉眼間卻又斂起了這份不安,故作鎮(zhèn)定道:“娘娘既是看見了,還要我多作解釋么?”
不得不承認這珠璣唇舌利起來確實讓我也接不上話,看來真如我所想,她和慕顏當真已經……只是大殿里出了這么大聲響,慕顏沒理由聽不見,他為何不出來一看?還是他怕尷尬,不愿與我相見?可我今日前來是非見上他一面不可的,有些話必須當面問他,有些事亦必須當面告訴他才行。
“慕顏可還在里間?”我避開她方才的反問:“我有事找他。”
未等珠璣反應過來,我已然邁開步子朝里間而去,珠璣伸出一只手便要拉住我,可我右手使勁,已經推開了里間的門,門板發(fā)出大而沉悶的聲音,榻上的慕顏卻絲毫未曾有被吵醒的跡象,像是被人下了麻藥一般。
我甩開珠璣拉著我的胳膊奔至慕顏榻前,輕輕推著他:“慕顏,你醒醒……”
他卻仍是一動不動地躺在榻上,安靜而祥和,我卻有些害怕了,轉身怒目盯著珠璣道:“你把他怎么了?”
珠璣卻一點緊張之感都沒有,她幾步上前一把將我從榻前拉開:“二皇子的事情你少管!”
“我為何管不得?”我驀地提高音量:“慕顏是我的朋友,他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你憑何讓我別管?倒是你,慕顏這樣躺在榻上人事不知,這瑤光殿里除了你們便無他人,誰說不是你對他做了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珠璣高聲吼道,震得我一時語塞。見我不再出聲,她復又端起方才拿在她手中的那只碗,里面裝著褐紅色的液體,似是熬好的藥一般。她舉起藥碗喝了一口,俯下身子又與慕顏口唇相接,將滿口的藥送進慕顏口中。
我不由驚呼出聲:“你、你這是……若是喂藥的話何不讓他自己來喝?你這個樣子……”
珠璣凌厲的眼神再次瞥了過來:“若是二皇子肯服藥,我用得著把他打昏嗎?人昏迷之后口唇無論如何是打不開的,若不這樣給他喂藥,那你告訴我該怎么做?”
我被她這一番話震得啞口無言,只得默默看著她一口又一口地將湯藥嘴對嘴地送進慕顏口中,珠璣一副絲毫未覺不妥的模樣,我站在旁邊看著,卻心里滿溢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
一碗藥喂完了,珠璣便要將碗拿出去,我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慕顏是又生病了嗎?你給他服的是什么?”
珠璣皺了皺眉,冷哼一聲道:“什么生病……虧頤妃娘娘您還自詡二皇子的朋友,卻一點都不了解他……你不知道么,他自娘胎中帶出的毒這兩年開始發(fā)作了,若是不服用解毒的藥,只怕活不過五年。”
這話是什么意思?慕顏他身體不好我是知曉的,可從未聽他說過他竟然自小身體里便有毒素,這么嚴重的事情他為何都不告訴我呢?
“若你今日前來是跟二皇子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那么我勸你還是不要浪費他的時間,讓他多多休息罷……”
我急忙搖頭:“不,我不會浪費他的時間,這事真的很重要,我必須今兒要跟他說。”
珠璣不耐地瞥了我一眼道:“那你等他醒來之后自個兒跟他說罷。”
“那他何時才能醒來?”
“我手上并未使多大勁力,最多再過一盞茶時間他就醒了。”珠璣端著空碗朝門外走去,復又轉過臉來冷冷道:“別告訴他我那樣給他喂過藥。”
我斜眼瞧她:“算是你求我么?”
她撇了撇嘴角,背過身去撂下句話:“就算你說了也無妨,二皇子早知我對他的心意,只是為著一個你遲遲不肯接受罷了,你若說了實情,以他心中良善,將我收為側室也不是沒這個可能。若是真如我所愿,那我感謝你還來不及。”
她大踏步地走出房間,余我一人站在里面呆愣良久。珠璣今日的所作所為,無一不讓我心里不是滋味,可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來我這沒來由的煩悶的根源何在。
我在慕顏身側搬了個凳子坐下,凝視著他如斧削般的俊秀輪廓,絕美的臉上因著體內之毒的發(fā)作比之平時更顯得慘白,雙眉微微擰在一起,好似強忍著痛楚一般。方才聽珠璣之言,他體內的毒是自娘胎中帶出來的,那便是襄沂懷他之時所中了,襄沂該是個小心翼翼的人,平素也被先皇保護地很好,這毒卻又是怎么中的?
若我所猜不錯,下毒人的目標應是襄沂腹中的孩子,那由此推知,兇手多半便是當時與襄家處處對著干的寧家所指使的了,除了寧若,我想不出其他人能有此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地讓襄沂中毒,以期其滑胎,甚至因此葬送了性命。所幸襄沂仍是平安誕下了慕顏,慕顏亦堅強地活了二十多年,而襄沂早早去世,只怕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慕顏自小體弱亦跟這個脫不了干系。
慕顏他自是知曉自己體內毒素未清,可為何如今再不肯服藥了?之前來瑤光殿之時我曾聞到過這股相似的藥香,那時他應是服著的,如今不過是大半年的時間,他竟連自己的性命也不看重了么?
正自陷入沉思之際,只聽得榻上慕顏輕輕咳嗽了兩聲,我急忙抬起眼去瞧他,他皺了皺眉,緩緩睜開了眼睛,視線四處飄忽,終于在我的臉上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