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撲上去大聲擂著門板:“讓本宮進去瞧瞧!”
誰料秋霜右手忽得伸出,一把便抓住了我的手腕,狠狠地將我甩開,面上卻仍一副淡然的神色:“娘娘不懂生產,不如先去前廳稍事歇息,一有消息奴婢會即刻通知娘娘?!?/p>
我怒目直視著她,側耳細聽門內的動靜。只聽李嬤嬤低聲朝那些丫頭們吩咐著什么,不消一會兒,原本已消耗大半體力,只剩低聲嗚咽的蘭芷卻發出了一聲我從未聽到過的聲嘶力竭的尖叫聲,嚇得我連連倒退,呆立在原地。
“這……”我顫抖著指向門里,轉頭緊盯著秋霜:“生個孩子而已,怎會叫得如此慘烈?你們是替她接生還是殺人?為何不請太醫來?”
秋霜禮節性地垂首并不答話,倒是春雨上前恭謹答道:“蘭主子身子本就嬌弱,況且又是頭胎,痛一些也是正常。之前容嬪生羲禾公主之時也生了一天一夜,蘭主子這次也不知要有多久。宮中主子娘娘們生產,向來只有穩婆在側,太醫也是要避嫌的。娘娘且放下心來先行回宮歇息,李嬤嬤經驗豐富,萬不會出什么差池?!?/p>
我聽罷她的話,只是應付性地點點頭,腳下并未挪動半分。春雨見支不走我,便只得站在我身邊,眼神絲毫不敢從我身上移開。秋霜半個身子擋在門板前,一副神鬼莫進的模樣,臉上本就冷漠的神色也變得越發寒涼。
門板那邊凄厲的呻吟聲忽高忽低不絕于耳,讓人聽起來只覺萬分揪心。蘭芷她一腔癡心全在無邪身上,可如今卻要為著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承受這般痛苦替他誕下孩子,無邪他如今在做什么?他可知這個為了她連命都不要的女子如今的這般情狀,如他那樣邪佞冷冰之人,又可會心痛,可會憐惜?
正自沉思之際,只見門自內而外拉開,步出門外的并不是李嬤嬤,而是幾個手中端著銅盆的丫頭。我瞟了一眼,不禁心下大驚——那銅盆中的水已然全部染紅,帕子濕漉漉地搭在盆沿上,也是一片鮮艷。丫頭們端著盆子的手都是微微發顫,顯是被這慘烈的生產嚇著了,個個嘴唇發紫,面色也被血水映得煞白。
秋霜一把拽住行在最后的那名婢子,故意壓低了聲音問道:“里面情況如何?”
那婢子身上一驚,手一抖,差點把一盆血水灑到了地上,哆嗦著雙唇斷續答道:“快、快了……”言罷抬起眼來與秋霜對視,秋霜眼中一亮,原本淡漠的面色露出一絲詭異奇特的笑,朝春雨使了個眼色道:“我這便去向太后稟報,你在這里看著?!?/p>
春雨似是了然地點了點頭,替下了她的位置重新將門堵得死死。秋霜從我身邊匆匆走過,饒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她們一定在密謀些什么,想起那日蘭芷眼帶悲戚地低喃著悲觀的命運,還有今日春雨秋霜和那李嬤嬤的神色,難道……
我只恨門外重重攔阻,蘭芷又在里面正值生死關頭,不好沖進去大鬧一場,可是隔著塊門板,里面究竟情況如何我絕難得知,太后手下的這些人若真的想要蘭芷的性命,那只憑我一人又怎生救得了她?
我盯著那緊閉的門良久,猛一個轉身便要沖出殿去尋慕辰來??赊D念一想,慕辰多半也是知曉蘭芷身份,這么跟他挑明無異于自尋死路,不僅蘭芷救不了,連自己,甚至連慕顏他們也要搭進去。我堪堪住了腳步,遠遠靠著柱子站定,直愣愣地注視著內室的方向,腦中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內室聲嘶力竭的叫喊聲漸漸低了下去,那群端著銅盆的丫頭來來回回了好幾趟,那盆子里的血水已讓我目不忍視了。我再次沖到房門前質問春雨:“蘭芷她怎么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她是不是已經不行了?你們讓開,讓我進去看看她!”
春雨只是搖頭,微微揚手,門前一并守著的兩個婢子便一左一右將我架了開去。我怒極,臂上一用勁將二人甩脫開來:“你們放肆!本宮要進去,誰敢攔著?”
春雨見勢不妙,急忙跟那兩個婢子一起加入到攔阻我的行列中來,四人糾纏之際,只聽得內室復又傳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聽上去分外刺耳而痛切。我們四人均愣在當場,還未等我們回過神,內室的門已經打開,李嬤嬤抱著一個渾身包著襁褓嚶嚶啼哭著的小嬰孩兒走了出來。
“快去通稟太后和皇上,蘭嬪娘娘誕下皇子。”李嬤嬤開口朝春雨道,春雨的臉上似是有些喜色,急忙應了匆匆而去。我來不及細看那孩子,只是依稀辨得眉目清秀,長得更似蘭芷一些,便忙探著頭朝內室望去。
里面可謂一片狼藉,只余了兩個丫頭在里面收拾料理。更多的婢子們都是圍在新生的皇子身邊,由李嬤嬤領了有條不紊地替他簡單地清洗擦身,再沒有一人注意到我。我急急奔進內室,里面的兩個丫頭見了我,忙不迭地躬身請安,我隨意揮了揮手,目光全聚焦在了榻上的蘭芷身上。
她整個人如一灘爛泥一般癱軟在床,腕上猶自綁著使力的白索,被汗水和淚水濡濕的頭發緊貼在臉上,雙眼緊閉,唇色發紫,身子猶在微微抽搐著。原先高聳的肚子已然變得平坦,下肢無力地岔開,仍有血水如泉般不斷涌出,場面甚是嚇人。
我身子瞬時便癱軟了,堪堪扶著桌子才能勉強站立。我行至榻邊,輕輕喚著蘭芷的名字,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仿若昏死了過去。反復叫了幾次無果,我試著推了推她的胳膊,可她仍是雙目緊閉,沒有一點要睜開的意思。
我有些害怕了,顫抖著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她鼻下,竟似也感覺不到她的呼吸一樣。我這才真正開始慌了神,轉頭便朝那收拾的小丫頭吼道:“蘭嬪這是怎么了?”
那婢子也是被我這一吼嚇得魂不附體,急忙跪在地上:“回、回娘娘,蘭嬪娘娘她、她只是用力過度,休、休息一下就……”
“胡說!你們簡直就是要害死她!既是用力過度,為何不給她喂一些提神吊氣的藥,見她這般不省人事,又為何不趕緊請太醫過來瞧!”
兩個婢子見我如此動怒,急忙跪在我身前不住發抖:“娘娘、娘娘誤會奴婢們了……奴婢們也是、也是聽上面的吩咐行事,上面不讓、不讓給蘭嬪娘娘服藥,也不許奴婢們伺候照料,奴婢也沒、沒……”
上面?這些人均是李嬤嬤、春雨和秋霜帶來的婢子,想也知定是朝儀宮中的人。她三人是太后的左膀右臂,處事精嚴見慣風雨,這些個小丫頭卻沒她們三人那般膽識,被我這么一嚇,竟是什么都往外說。
“你,”我指著其中一個婢子道:“趕緊去太醫院把黎淵黎太醫請來,便說是我頤妃相請,讓他務必盡快。若是誤了事,本宮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那婢子年歲不大,被我三言兩語的恫嚇已然嚇得沒了主意,急忙雞啄米似的點頭,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我又命另一個婢子替蘭芷擦身,將身下血跡清理干凈,我伸出手指不斷掐著她的人中,心里默默祈求她早些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