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沒過幾刻，天還晴朗的，雅妃捏著園扇便向著梅茶閣去了。

清香的花糕，兩位美人卻無人動筷“雅妃做的這是什么心思？”身著素白衣袍，看似未經梳洗容顏的女子，但卻不失整潔。

長雅婉笑，從花糕上取下一些嘗在口中“梅妃姐姐說的這是什么話，長雅看姐姐在此寂寞挨餓，便為姐姐施些食來，卻換來姐姐這般話，您是長雅唯一的姐姐、親姐姐，長雅怎么會忍心看姐姐過不好呢，呵呵，更何況”長雅用錦帕沾拭了唇角“當日是姐姐教會長雅親情如此卑賤，這樣的大恩，長雅還沒有好好報答呢，所以姐姐要好好的活下去才是。”長雅用手輕輕的摸著眼角至臉頰上的一朵雅延花的彩刺，讓這一張臉有了種異國的艷美。

“你還想怎么樣？你用盡手段進宮來，只是為了報復我么？現在你做到了，還留在這里做什么？在你眼里，恐怕皇上也只是一顆棋子，呵呵，讓皇上知道他會怎么做呢？”

“哼呵呵。”這樣的笑聲，本該是聽著諷刺的，可是卻在長雅的容顏上看得出苦澀“姐姐這是在提醒妹妹么？”望著長善素白衣袍上繡的淡淡的紫云英，這種思念心上人時繡的花草，邪邪的笑，“皇上為姐姐栽種下的梅花林，妹妹依舊保留了下來，不過只是將姐姐所喜愛的梅花全部剪去插上了雅延花，滿庭的雅延花，景色堪比舊曾梅花，妹妹我可是很期待著，下一年梅樹上開著雅延花的美景……”

三年前。

三年前的姜長雅與姜長善還是多么親密的家人，三年后卻以如此手段相互殘殺，這便是深宮。

深宮。

她苦苦的跪在她腳下，卑微地哀求著“姐姐，求你……長雅根本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能和姐姐爭寵，長雅明日便會在皇上選妃之際親口向皇上提出甘愿為婢，服侍姐姐。”長善拿著短匕，眼眸空洞著步步逼近長雅“你不要做夢了，這里是深宮，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不想淪為女婢，一旦踏入，便沒有親情可言，你還小，總有一天會明白我必須這樣做，我沒有你那般可愛好看的容顏，我知道明天我必輸無疑，可我不想這樣，我不想在這深宮中，永無出頭機會，但是，如果毀了你的容顏，明日的妃位才會非我莫屬……”那夜，她如同著了魔魘一般的，終是用匕首抹花了她的臉，并將藥丹塞進她口中，面孔猙獰的吐著一字一句“若你明日敢向皇上亂說……”

她蒙紗跳著舞，跪在圣上面前，他傲慢的捏住她的手腕說“給朕摘掉你的障物，抬起頭。”

她膽怯的掀開紗綢，那有著深深傷口的臉果然如期預料的驚怒了圣上“放肆，這就是給朕選拔的婕妤，來人，給朕幽閉處置，將六宮為首的嬤嬤一同處置。”他憤怒地聲音響徹在整個家宴宮中。

她磕長頭匍匐在圣上面前，頭能埋進腹中似的“請皇上聽賤婢解釋，請皇上給賤婢一個機會，皇上可想若是奴婢這樣，嬤嬤又怎能看中，只是賤婢為練今日的舞，昨夜不小心摔了，這是石子劃傷的，請皇上息怒……”

她自然是充當了好姐姐的角色，撕心萬分的撲去長雅的身邊，伸手愛撫著她的臉，淚如雨下“怎么會這么不小心，這讓姐姐如何向爹爹交代，怎么會這樣……”將她擁入懷中，伏在耳邊，細小的耳語聲恰到好處的避過了在場他人的聽力“我會保你出宮，回去收拾行李，解藥在我最珍貴的手鐲中。”然后又反身撲跪在皇上腳下“請皇上放過妹妹一條性命，臣妾愿意付出任何代價，請皇上……”話未講完，便昏厥了過去，當然，她這般狡猾的女子怎么會是真的昏了過去呢，不過是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收尾此事罷了。

當日酉時圣旨便傳了出，姜氏長雅因不慎自毀容顏，經朕特恩逐放回盤江家鄉，姜氏長善，經朕深查，長善為人端莊嫻淑，特封梅妃，即日完婚……

三年后的一個凜夜，金鑾殿中的他還在批閱奏章，她就這樣闖進他的視線，她也是除母妃與婢女外第一個踏入金鑾殿的女子。

殿上焚香爇燭，殿下的她跳著動人的苗疆舞。

那夜，她睡在他的懷中，她雪白的小臂繞在他的頸上，她說她見過宮廷最美的便是梅茶閣，她要他將梅茶閣給她，他說“諾。”她說她要梅妃所擁有的一切，她說她要他，他說“諾。”……

三年以來所有的努力曾在那一夜的到來時讓她覺得沒有白費，她覺得她終于要復活了……

長善起身背向了長雅“本宮今日身體不適，不能再繼續招呼雅妃了，還望雅妃莫見怪，請回罷，這種地方，風大，若讓雅妃涼著，本宮可擔不起。”

長雅緩緩的起身，端起那盤糕點，隱約從外傳來“皇上親駕。”凜冽與邪氣并存的苦笑，然后將糕點連同玉盤摔碎在了地上，漂亮的花糕在這地上顯得狼狽不堪，長善驚詫不已的回頭，迎面便是一耳光，長雅得意地笑著，看著長善仰起臉“怎樣？有本事你就打回去。”

“你……”長善氣的話無法說出，望著地上的糕點揚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長雅的臉頰上，不過這耳光中還夾雜著撞門聲，晟琰看到的便是長善一記耳光將長雅打倒在地，晟琰快步過去，一記耳光打的長善偏過了頭，磕在了花框角棱，疼惜的扶起了長雅“對待這種賤人，就不能手下留情，雅兒你怎么不告訴朕，就跑到這里來了，若不是侍女說，朕不能及時趕到，你要是被她傷了性命，那時怎么辦？”

長雅潸然落淚，依在晟琰懷中，從自己衣內取出一布條“梅妃姐姐托宮女給臣妾捎來信，說要與臣妾分享皇上的喜好，臣妾心念著皇上便來了，臣妾卻聽不出姐姐有任何要與臣妾講事的盼頭，只是讓臣妾品她做的花糕，臣妾心有疑，記起皇上說姐姐心毒，但又顧及姐姐面子，臣妾便略嘗了小口，可姐姐非要臣妾吃下去，臣妾失手打翻了玉盤，不料姐姐便惱羞成怒，還打了臣妾一耳光。臣妾……臣妾……莫不是皇上及時趕到……臣妾不知是否還能見到皇上……”晟琰從長雅手中拿過布條。

長善偏回頭望著晟琰狠狠地捏著布條，還有緊擁著長雅的手臂，他發狠的望著自己，她的哭很可怕，無聲，竭斯底里的拼命搖頭“不，不是這樣的，根本不是這樣的、你騙人、你騙人。”被磕破而血流已劃過臉頰的長善，讓人看了卻有一種很瘋狂失去理智的樣子，長善撲去扼住晟琰懷中的長雅的咽喉“你為什么要這樣做，我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輸了，你還不夠滿足啊！到底要怎樣做才肯罷手，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晟琰推開纏住長雅的長善，一邊終于掙脫開的長雅倒在地上一陣干咳，晟琰一手扼住長善的咽喉將其騰空，她用手抓著他的龍袍，眼淚無法涌出，面色已變得通紅“朕告訴過你，朕要你死如同捏死一只螻蟻一般，輕而易舉。”

長雅緩過氣，跪在一邊，狠勁的磕頭“不要殺梅妃姐姐，皇上，請皇上不要再臣妾面前動血災，懇請皇上放過梅妃姐姐，皇上……”口氣一如三年前長善的口氣，晟琰松手將她扔在了地上，轉身扶起了長雅，繞了繞長雅的發，在她眉心留下一吻，長雅望著地上只剩半命的長善“不如，皇上將梅妃姐姐交給臣妾可否，如今看是姐姐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神智才會變得如此異于常人，長雅的家鄉中有個偏方，或許能治好姐姐的癲狂之癥，不如就讓長雅試試。”長雅用眼神向晟琰肯定著自己。

“罷了。”晟琰搖搖頭“你要小心，并且，她若有意害你，你大可殺了她。保護好自己。”

他愛護她，舊愛被新歡所代，現在，這樣又有什么好怨言，只是，不知為何，她就是會想念他對她曾今好的時候，單單只是念起了他的好。

念起，曾今，他也這樣屬于她一個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