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來人往的喧鬧大街上,苗括突然之間有種不知道何去何從的迷惘感。
解脫了,全都解脫了。他的自由重新回來,可他的愛,還在等著他嗎?
苗括和蘇如姜離婚了!靜落又驚又喜。
陪她來做例行婦科檢查的林君睿,卻慌得六神無主。滿腦子都在重復這樣的念頭:他要來搶靜落了…他要來搶靜落了…
猛一咬牙,俊雅如君子蘭的男人走進院長辦公室。
看見他,橘皮鶴發的慈祥老者微笑起身,“君睿,有事嗎?怎么想起來看我了?”
院長岑帛輝上個月在街頭,因心臟病發作昏倒被林君睿及時送到醫院,兩人因此成了朋友。
“岑伯伯,我有事想請你幫忙。”關緊門口,男人面色正肅的說。
“說吧,我能幫的一定不會推托。”笑容斂去,老者認真的抿嘴點頭。
“我想讓你在病人陳靜落的婦科報告做手腳,寫她不孕不育。”面無表情,男人卻說得手心滿帶汗水,他心里好緊張。
“君睿?!”岑柏輝驚呼,“這可是影響一個女人一生的大事,會毀了她。”
“我知道。”男人秀靜面容浮起苦澀之笑,“可是我愛她。除了這樣,我想不出還有方法讓她不離開我。她的初戀情人就要回來找她了,我不能失去她。”
“可是…”岑柏輝有些猶豫,“紙終究包不住火。要是她以后懷孕了不就穿幫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男人低聲嘆氣,“大不了,到了那時就說是奇跡垂涎她。我會一輩子對她好的。要是辜負了她,你隨時可以向她坦白真相離開我。”
沉吟許久,岑柏輝咬牙道,“好,就以權謀私幫你這一回。”
專作婦科檢查的二樓上,看見靜落做完各種檢查后,岑柏輝找借口拿到她的報告書。將一個查出不孕不育的女病人資料復制了一遍,打上了陳靜落三個字。
做完這一切,老人已是滿頭大汗,內心虛脫,畢竟是第一次撒這么大的謊。
“一定要好好對待人家啊!”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岑柏輝自嘲一笑,“像在助紂為虐呢!感覺好罪惡。”
“謝謝。”抿著薄赤俊唇,林君睿愧疚的對他深鞠了個躬,毅然決然的捏著報告書開門出去。
“不孕不育?”看見這四個如雷貫耳的震撼字眼,靜落驚嚇得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女人已在家中的床上。
林君睿坐在床邊微笑看她,“靜落,我們結婚吧。”
“我不要你憐惜。”靜落仍被不孕不育的打擊嚇得驚魂未定,聞言抗拒自卑的往床沿縮著身子,連連搖頭。
“是不是憐惜,時間會證明一切的。我有多喜歡你,你不會不知道。做夢都想和你一起過到老。”把她瑟瑟發抖如受驚兔子的嬌弱身軀摟在懷中,林君睿第一次有了無所顧忌向她表白的勇氣。
“阿睿,為什么會這樣?”愛人曾經的背叛,上天的惡意捉弄,讓她委屈的淚水再也隱忍不住。
如泉水般涌出,她整個人哭得撕心裂肺,“為什么老天爺這么殘忍?我自問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罪惡之事,為什么它要這樣對待我?嗚嗚…”
“不就是不能生嗎?那也沒什么,我們可以去領養。”男人把她摟得更緊,溫柔的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問題現在只在于你,你愿意和我一起過日子嗎?”
“我…可是…”下意識拒絕的話到了嘴邊,靜落卻什么也說不出。
今時不同往日,她現在是個不完整的女人。有人不嫌棄肯要她,她就該謝天謝地了,還能高貴冷艷的矜持這執著那什么呢?
“我不逼你,我會一直等你。”平放下她的身子,林君睿邊給她蓋被子邊輕聲安慰,“好好睡一覺,醒了就什么事也沒有。今天之前你不也是這樣過的?不同的只是現在才知道身體狀況而已。”
真的這樣想就沒事嗎?女孩神情恍恍惚惚,心中永遠會有個疙瘩的。
因為糾結于自己不孕不育,靜落一整天心情都很低迷。睡了睡,醒了睡,一個人縮在被窩里淚流不止。
上天為什么這么殘忍?在得知苗括離婚恢復單身,以為自己和他復合有望,老天爺卻突然丟給她這么一個殘酷打擊…
她不想趕走上門見自己的他的,可是她現在哪里還配得上他?她知道他就站在外面,不吃不喝11個小時,等她出去見上一面。
可是她不能啊!她不可以這么自私害了他一生。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他已經是個孤兒,苗家的香火不能到了他這一代就沒了…
破曉的朝陽透過拉不嚴的窗簾縫,恬柔的映在米色地板上。清涼的晨風夾帶著淡淡花草香氣,很是清新沁人。
一聲麻雀唧啾聲傳入耳中,靜落幽幽醒來,穿衣下床。拉開窗簾,那道挺拔黑影早已不見。
女孩神情落落,苦澀的笑了笑,下樓刷牙吃早餐。
心情再怎么低落,日子還是要過,待會兒還要去交水費。換好鞋子,靜落關好空無一人的別墅大門。
轉過身,她才發現走廊盡頭蹲著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是苗括。
身上穿的,仍是昨天下午來找她時衣服,黑T恤黑牛仔。寸板頭發有些油膩,他一天不洗頭就會這樣的。
聽聞腳步聲,男人抬起頭,錚亮星眸目不轉睛望著她。
靜落狠心的視而不見,轉身向外邊走,他也趕忙起身跟上。
沒有開車,也不坐公共汽車,靜落獨自走過一條又一條寬闊熱鬧的街道。
隔著兩米處,苗括一路欲言又止的跟著她。她卻面無表情,當作完全沒有看見他這個人。
交完水費,靜落進一間只接待女會員的高級美容院,幫林君寧辦卡順便咨詢一些問題。
沒有卡,也不是女的,苗括被前臺的美麗小姐微笑擋在了客廳內。又不消費,怎么能賴著不走?
他只得站在大門臺階下的路邊,抿著嘴,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暴曬。
男人的額頭已經熱得滲出細密的汗珠,銅色俊臉有些發紅。喉嚨渴得干痛,整個人卻沒有移動過半步,黑漆漆的瞳仁直瞅著美容院內部。
太陽落山了,靜落方才從里邊出來。苗括一看到她,朗潤眼瞳頓時瞠大,線條優美的下巴微微仰起。
她卻理也不理,轉身向來路走回。苗括揉了下發酸的雙腳趕緊跟上,怕她和昨晚一樣會生氣,始終不敢開口跟她說話。
返回的路上從沒聽到過她叫自己,也不見她停頓回看自己一眼過。直到打開林家大宅的一瞬間,靜落終于轉過身,垂頭看著臺階下的苗括。
男人也抬頭看她,心中的懊悔和挽回都清楚的映在了那張蘊滿愛意的俊臉上。
瑰美夕陽中,他高大強健的身軀因為惶恐而顫抖。
女孩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輕嘆了口氣,“阿括,你到底想怎么樣?該說的,我昨天讓阿睿都傳達了。我是他的女朋友,你老是這樣來找我不好。做錯事就要承擔后果,不要指望我會原諒你,重新接受你。你老這樣纏著我,讓我覺得很討厭。”
她說他討厭…不肯原諒他…意識到這個冷酷事實,男人不禁紅了眼眶,“靜落…”
話沒說完,她的人已隨著嘎然而開的大門急步走入。
“阿括?”林君睿頓住關門的動作,疑惑的看向打算邁上臺階的男人。
“關門,不用管他。”頭也不回,靜落聲音淡淡的道。
“你回去吧。”林君睿扔下這一句,厚重的大門也隨即關上。
一扇門,阻住了苗括的腳步,也徹底寒了他的心。
心底的絕望和傷戚仿佛洶涌的浪濤,一波又一波的奔騰向整個身體。男人再也承受不住的蹲下身,像是一個遭到父母遺棄的孩子,頭埋在膝蓋無聲大哭。
大門的另一端,靈美如玉蘭的女孩心中無聲的嘆氣,緩緩轉過身,步伐好似灌了針一般,每走一步都感到劇烈的疼痛。
“現在出去還來得及。”樓梯下,林君睿輕聲提醒。
他不會后悔自己欺騙了她,愛本來就很自私。靜落凄涼一笑,并沒有回答。苗括眼淚在流,靜落的心在淌血,林君睿的心只有一點內疚。
愛一個人,就要不擇手段去爭取。就如同他曾經看破世態炎涼,凡事不講人情只為利益一樣。什么友情親朋,在金錢的面前都不堪一擊。
不,也有例外。就是他面前這個掩面低泣的女孩,他一生快樂的幸福港灣所在。誰都不能搶走她!
“嗚嗚…”無力癱軟著身子,靜落跪在樓梯拐彎處大哭,“阿睿,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是真想和他重新開始,好好過日子。為什么老天爺要對我這么殘忍?”
心中在笑,男人臉上卻作慰藉唏噓狀,把嗚嗚咽咽如小獸的她擁入懷中,“別難過了。不是還有我嗎?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的。阿括是個好男人,值得更好的女孩善待他。”
真好,不會再有人來爭她了。她現在已經把自己的心靈之門封閉起來,別的男人再也走不進來。包括那個她念念不忘至今的男人。
低視著懷中哭得昏睡過去的悲戚女孩,林君睿越發覺得賞心悅目。
她怎么這么美?
烏發散披的她閉目沉睡,蒼白的容顏卻絲毫不減半分嬌色,反而越發顯得楚楚動人的清美。宛如昂立枝頭的粉艷桃花,靈得沾著嫣然之氣。
天色忽然昏暗了下來。一滴滴雨水,猶如斷了線的珍珠,落在苗的頭發和衣服上。閃電一掠而過的天際,隱隱有悶雷聲傳來。不一會兒,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傾盆大雨瞬間來臨。
冰涼無溫的雨,拳頭般狠打在男人瑟瑟發抖發抖的身子上。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仿佛風雨中的一片鴻毛,抑制不住的淚水混和冷雨模糊了雙眼,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什么樣子。
身上原本無止盡而落的雨水霎時消失,只剩黏在頭發衣服上的,還不斷在往下滴流。
“回去吧。”清甜如泉的女聲悶悶響起。苗括茫茫然抬頭,看著突然出現的蘇如姜。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樣子一如既往的甜俏奪目,好似明玉般清潤麗絕。
“我是不是很討人厭?”男人神情極其低落,語氣一片迷惘。
“怎么會?沒有的事。”纖瘦的倩影覆住他,地面隨即暗了下來。蘇如姜溫柔的彎起粉潤櫻唇,眼底深情盡顯。
“真的,不騙你。她剛才說我很討厭。”看到有人愿意聽自己傾訴,苗括像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抽噎的吸著鼻子低泣。
“沒有的事。那是因為她有了愛人,怕你再煩她,找借口堵你而已。”女人杏瞳清亮澄澈,宛若山谷中的泉澗,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欣喜,“這種女人不值得你傾盡全部身心去愛。現在你明白了吧?我才是這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最后一句話,讓苗括腦子一轟,整個人像是被電擊了似的,驚慌失措的站起身,飛速擦去臉上的淚水,嘴里喃喃自語,“不行,不可以幼稚。糟糕,衣服弄濕了,還很臟。靜落看到會不高興的。怎么辦?不行,不能被她看見。”
蘇如姜原本帶笑的目光頓時一沉,優美如桃瓣的雙唇緊直成直線。
看著一臉焦色不停原地踱步的男人,她放在腰際的雙拳緊了松,又再握住,聲音沉肅的冷冷出聲,“夠了,苗括!人家早就不要你了!你還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焦急得渾然忘我的苗括突地清醒,面色陡然一白,低頭悶澀的看著地面。
“阿括,別難過,你還有我呢!我會一輩子陪著你。只要你愿意,我們再重新復婚。”蘇如姜一把扔掉手中的雨傘,溫柔的擁住他微抖的偉岸身軀。
看向那雙酸澀的墨色眸子,她的心口仍不禁快跳了幾下。
苗括全身一凜,猛地推開她,臉上又出現驚慌之色,“男女授受不親,我們不可以這樣的。跟異性當街擁抱,那是不安守本分的男人才會做的事。我長大了,不可以再任性。”
他低喃的連連搖著頭,自顧自的晃神向遠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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