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葉家大宅被籠上一片赤金色,葉子暮端坐在主宅屋頂上,伸出手想要觸摸那輪紅日。金色的光灑在白皙的臉上,隱隱散出天人之姿,美輪美奐,翩翩倩影入畫來也不過如此。自然,沒有人愿意稱贊她,因為那條疤痕,因為這廢物天資,更因為這卑賤身份。
葉子暮望著大門處火急火燎趕來的身影,有點悵然若失,葉橫江,這一世的父親,本以為穿越過來好歹有個親人依靠,卻不料竟是這么個情況,有還不如沒有。嗤笑一聲,看著天邊的紅日,似乎看見了前世的父母那慈愛的笑臉,眼眶不禁濕潤起來。
甩甩頭,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入院中。
片刻,奴婢小童便奉了葉橫江之命喚她去廳堂。呵,這么急著幫葉冰報仇?!
不緊不慢的隨著小童走進大廳,印象中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這兒。
掃了一眼,廳堂周圍早已坐滿了人。為首坐在中央的正是家主葉橫江和大夫人夏桂青。葉橫江右手坐的是二夫人李曉梅,接著是她所出的大女兒葉潔,小兒子葉于浩。夏桂清左側則是她所出的大兒子葉天,二女兒葉冰。
葉冰正捂著臉,低低的啜泣著。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落盡每個人耳中,又引來他們的同情。一雙雙眼睛像看見什么臟東西一樣憤恨的盯著她。
葉子暮倒是無所謂的聳聳肩。這種眼神早就見怪不怪了。挺挺胸膛,不卑不亢的冷聲道:“不知家主叫我來干什么?!”
葉橫江看她眼里絲毫不畏懼,甚至帶著一點蔑視,中午在商會里就聽下人來報,三小姐不同往日,出手傷了夏老婆子和自己的寶貝女兒。此刻更是傲氣凜然的站在面前,哪兒有往日的怯懦。盡管這樣的模樣比之前的怯懦讓他稍稍看順眼一點。但是,家主的威嚴不容她蔑視。
猛拍一下桌子,大喝道:“孽畜,還不跪下!”
一聲咆哮嚇得所有人猛顫一下,就連葉冰也頓下哭聲。倒是葉子暮一如常態,只是狀似不解的神情望向葉橫江。這個名義上的父親。
“不知我犯了何事,家主如此動怒。”蔑視,赤裸裸的蔑視。
葉橫江哼了一聲,“不知?哼,冰兒的臉不是你劃破的?孽畜,還不跪下,向你二姐道歉。”
葉冰驕橫的看著葉子暮,眼里盡是得意。仿佛在說,賤人,你等著死吧。
葉子暮冷冷的轉頭,對上葉橫江,突然笑出聲來。
“家主這是說的什么話,姐姐都說了是和我開開玩笑的,她還想拿出鞭子在我臉上畫畫呢,家主不是說過來而不往非禮也嗎?我堂堂葉家怎能如此不懂禮數?!姐姐這么喜歡和妹妹玩,妹妹可不能不奉陪是不?何況昨個,姐姐還帶著妹妹去了古廟玩了一趟呢,盛情難卻,無以為報啊。”言下之意,同是女兒我被陷害,你不聞不問,那我報仇,你也不能過問。
葉子暮淡淡的說出“無以為報”四個字,在場的人心里卻是狠狠的顫了顫。六月飛雪啊!
葉橫江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心里暗自驚嘆,這個女兒真是不同往日,那一身慵懶的如同貴族的氣質哪還有以前膽小懦弱的樣子?現在的她赤裸裸的是一副蔑視眾人的姿態,仿佛眾人均入不了她的眼。這種感覺讓他的心莫名其妙的慌了起來。
一旁的大夫人抿了口茶。淡淡道:“三小姐說的是,可冰兒一個姑娘家畢竟以容貌為重,這臉都劃破了,三小姐是不是玩笑開過了頭,下手毒辣了些吧。”
葉子暮暗自笑了笑,大夫人真是好手段,一下子給自己扣上一頂“毒辣”的帽子。不怪乎以前將自己教訓的鮮血淋漓還給自己一個冠冕堂皇的說辭,聲稱這是主母給小輩們的教養。哈哈,這女人當真是人面獸心。
二夫人和葉潔二人見大夫人發話了,立刻狗腿的幫襯起來。
“大姐說的是,這賤蹄子,太毒辣了,和她娘一樣。”
“就是就是,什么娘生什么種。”
“什么教養啊,真是的。”
“就是就是。”
……
不堪入耳的話一句接著一句,記憶中聽了很多遍,現實中還是第一次聽到,眉頭不禁蹙了起來。想到記憶中的那個總是溫溫柔柔的女子,心臟莫名的疼了起來。明明是該被呵護的女子,卻總是被凌辱,最后也絕望的倒下。最后卻還是心心念念著那個愛了一輩子卻棄她如敝履的男子。真是癡傻。可是自己的娘如何,她決不允許別人侮辱,這是繼承葉小離的感情,那個膽小的女孩一直懦弱,卻只有面對別人侮辱娘親時才敢奮力還擊,既然她已經不在了,那現在,便由她葉子暮來守護。
“我娘什么樣子,我不清楚,我才五歲她就死了,至于教養什么的更不提了,這八年來誰真正的管過我,你們不過當我是一個免費的奴仆。”冰冷的眼神朝葉橫江射過去,對方慚愧的低下頭。不屑的斥道“教養?!呵,你們葉家的教養也不過如此。”
葉橫江愧疚的別開眼,大夫人則是氣得發抖,端著茶杯的手止不住的抽搐。二夫人立刻掏出扇子殷勤的給葉橫江扇風。
扇子的吊墜一下子垂了下來。
葉子暮瞇起眼睛,看著吊墜,熟悉的感覺傳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正是她要找的玉佩。
冷笑一聲,“家主,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葉冰看著遠去的背影,氣得發抖。
她不甘心,自己被一個賤人劃破了臉,就這么被她逃脫了去。父親竟然放過了她?!葉曉離,我要你死。
一旁的葉天不動聲色的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撫。犀利的眼神望向不遠處的背影。
入夜,葉子暮躺在床上,望著頭頂上的月亮,發呆。沒有辦法,房子實在太破了,好在今天不下雨。
突然,屋外一陣輕響,有人。迅速的起身,貼著門后。透過門縫看去,果然是葉冰。
她抱著一堆干草均勻的鋪在柴房周圍,手里點著火折子。
“哼,賤人,去死吧。”火光照的她那張鵝蛋臉顯得有些猙獰。
火折被輕輕的扔下,干草迅速的被點燃。葉子暮推了推門,不出所料,門早已經從外面鎖了起來。
迅速的在柴房里找到一圈繩子,熟練地綁上木樁,從頭頂的破洞中扔出去,順著繩子爬上屋頂。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累贅。
站在屋頂,向四周看了看,突然,計上心來。
一躍而下,找到更多的干草,隨意鋪撒,但更多的是鋪成一條路,將火引進西苑——二夫人的住所。再從柴房隔壁的廚房中找了一桶油,毫不留情的澆上火苗。火焰迅速的竄起。片刻間,熊熊大火四起。一路縱橫。西北院立刻陷入大火中。
約摸兩分鐘,西苑傳來一片嘈雜。呼救聲,打水聲,救活聲…
葉子暮閃身闖進西苑二夫人臥室,瞥了眼黑煙四起,火勢兇猛的房間,四處翻找,終于在床頭找到了玉墜,小心的揣好,將扇子扔進火中,一下子被吞并。輕巧的躲避掉下來的房梁,順手抱起地上的一個人影,沖出即將倒塌的大門。
門外傭人一片心驚。看清沖出房子的是葉子暮,一陣鄙視,這個廢物此刻沖進去干嗎?!看清手里抱著的人,更是驚訝,廢物三小姐竟然救了小公子葉于浩。立刻圍了上去。
葉于浩早已被黑煙熏了昏迷,二夫人聞訊,顧不得臉上的污漬,慌慌張張的跑來,看到昏迷的兒子長舒一口氣。不久,葉橫江,夏桂清,葉潔,葉冰,葉天全部趕到。
葉冰看到葉子暮,內心狠狠的一震,她怎么會在這兒?裝作緊張立刻跑向二夫人,關切起來。
小動作沒有被葉子暮忽視,做賊心虛?!哼。
不久,大火被撲滅,眾人長舒一口氣。
一旁的下人向葉橫江匯報著這次的火災,應該是廚房不小心失火造成火災,燒至柴房,接而蔓延至西苑。
眾人齊齊望向完好無事,只是衣服被黑煙熏得有點黑的葉子暮。那眼神分明就是認為她是兇手。
葉冰也立刻叫囂起來:“我看,八成就是她放的火,不然最靠近柴房的她怎么會沒事?而她偏偏又正好出現在西苑?!哼,救二弟只怕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葉子暮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的確,一半火是她引到西苑的,不過這,你葉大小姐是不會知道的。
無視葉冰得意的眼神,在眾人注視下,緩緩走向哭泣的二夫人。
掏出剛剛順手從臥室梳妝臺上拿過來的金步搖,面無表情道:“二夫人,這是我今夜路過西苑時撿到的金步搖,應該是你今晚佩戴的那只,所以趕來送給你,沒想到,西苑竟然著了火。”
眼神清澈如明鏡沒有一絲弄虛作假,三言兩句將事情解釋清楚,謠言不攻自破。
二夫人淚眼婆娑的接過金步搖,連連點頭:“謝謝,謝謝你救了浩兒。”臉上沒有往日的驕橫,只剩下感激,可這種感激卻是葉子暮不屑的,現在感激,明日只怕是照常,該欺負的還是欺負,該侮辱的還是侮辱,面子上裝裝樣子,誰稀罕。心里腹誹,臉上卻不表現出來。淡淡的搖頭。“二夫人不需要道謝,只要別認為我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就行了。”還是冷冷的語調,偏偏某些人心中冒出一團火氣,還無處發泄,臉上也因為憋得久了顯出不正常的顏色。
葉橫江大手一揮,所有人該干嘛干嘛。大夫人也裝模作樣的問候兩聲。葉子暮也不管身后情況如何,兀自向著別處走去。
夜風微涼,某人爬上樹梢,靜坐,心中卻沒有一點對大伙的羞愧。葉家,這是你們的報應。
抬手,將玉墜拿出,細細觀賞。兩個指甲般的大小,刻著奇怪的花紋,月光照射下,竟隱隱發散白色的流光,那些奇怪的圖案也似乎活了起來。
葉子暮揉揉眼,定神再看去,那東西似乎又沒什么變化。
果然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