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藍色的珠子飛快的向著冰床射去,最后穩(wěn)穩(wěn)停在冰床正中心盤坐著的葉子暮的頭頂。
突如其來的一絲寒氣,徹底凍結(jié)她的最后一根神經(jīng)。
意識陷入迷茫,似乎掉進了一個白茫茫的深淵。她奮力掙扎著前進,卻絲毫沒有用處,身體依舊浮在白色的霧中。葉子暮心里不禁慌了起來。
五官封閉,無力感不斷上涌著。這種無力感讓她焦躁不安。
不斷扭動著身體,努力了許久,身體終于有所浮動,一抹喜色剛要浮上臉頰,卻驚恐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軀干竟然像被碎尸一樣,軀肉一片一片往下掉,竟然沒有任何血液噴出。
剝離肉體,抽出靈魂?!
她著急的伸出手,想要捂住掉落的肉,卻發(fā)現(xiàn),抬起來的手竟然是一根根白骨。
害怕,無力。
最終,身上沒有一絲血肉,看著自己渾身都是森森的白骨,那顆已經(jīng)不存在的心臟竟然一片發(fā)麻。
恐懼還在增加。
凋零成白骨的身體并沒有就此停下。
“嘎吱”一聲,骨裂的聲音從腳板底開始傳來,慢慢感受著骨頭緩緩粉碎,葉子暮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恐懼,此刻已經(jīng)完完全全麻木了。
當(dāng)裂縫傳至頭蓋骨,她終于驚醒,此刻的自己已經(jīng)只剩一縷靈魂。
完成了靈魂抽離,似乎也恢復(fù)了知覺,操控著空蕩蕩的靈魂,漫無目的的游走在這白茫茫的世界。
這里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只有虛無。
腦中也是一片混沌,似乎什么都在想,什么又都沒想。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外界,小米擔(dān)憂的看著冰床上的少女,小小的眼中,一顆淚珠似要滑下,卻又拼命隱忍著。
水藍色的珠子在滴溜溜的轉(zhuǎn)著。一片水藍色的光芒灑下,將少女和冰床完全籠罩,形成一個厚厚的透明結(jié)界。
只見少女臉上表情不斷變換著。先是疑惑,后是恐懼,接著變?yōu)槁槟荆詈髿w于茫然。
每一種表情的轉(zhuǎn)換,無疑都調(diào)動著小狐貍的心。
小米低低的呢喃著:“小乖,你要堅持住啊,即使你不是少主,你也不能死啊,老娘還等著你的烤狼腿呢。”
結(jié)界內(nèi)的葉子暮并未有所觸動,此刻的她,仍舊向前飄搖著,根本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響。
意識越來越茫然,好幾次她都不停的問自己:“我是誰?我是誰呢?”
越是如此問,身體內(nèi)兩處聲音便是越響亮。
“我是誰呢?”
一道冷酷的聲音響起:“你是葉子暮。”
另一道溫婉的聲音不甘示弱:“你是葉曉離。”
兩組畫面不斷在腦中閃動著。
畫面中四五歲的小女孩扎著兩只小羊角辮,甜甜的在父母懷中笑著,父慈母愛,一家人其樂融融,好不快活。然而,沒有過了多久,這副幸福的畫面慢慢裂開,破碎。
另一幅畫面漸漸清晰起來。
俊逸的男子滿臉猙獰,揮舞著匕首往地上躺著的女子身上捅去,女子咬緊牙關(guān),硬是沒有喊出一聲求饒。血模糊了臉頰,浣洗了整個身軀。
“八,九,十,十一,…。”男子陰冷而又瘋狂的數(shù)數(shù)聲像地獄的魔鬼傾入靈魂。
“蘇蕓,你個賤女人,去死吧。”男子一邊罵一邊持續(xù)著殺戮。
“蘇蕓?!”葉子暮看著這場景一陣心驚。喃喃道:“蘇蕓?媽媽?!”
隨后瘋狂的咆哮起來,“媽……。媽……。”眼淚奔騰著涌出眼眶,曾經(jīng)撕心裂肺的痛苦再一次傳來。可她卻無法阻止那小巧的匕首正在瘋狂的襲向自己的母親。
九年前父母慘死的情景再一次浮現(xiàn)。
男子捅到第十九刀時,一個冷峻的男人推門而入,一下子護在女子身上,那來不及止住的刀就這么直接刺向男人的胸膛,正好是心臟的位置,一刀斃命。嘴角的鮮血不斷涌出。
男人拼盡全力對著面前握刀的男子,啞聲道:“放…。放手吧…我…。我的…弟弟!”
男人牽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那雙冷酷的眼睛里卻是溫柔的笑意。
對面的男子,看著男人胸口不斷地涌出鮮血,手里的刀“啪”的一聲滑落在地上,哆嗦著沾染鮮血的雙手,緩緩將即將閉目的男人抱在懷中。
雙手無措的慢慢捂住懷中人汩汩冒著鮮血的傷口。
“大哥,嗚嗚~不要~我錯了~你不要死,嗚嗚嗚~&8226;求求你不要死~&8226;”語氣里滿是哭腔,帶著恐懼,帶著求饒。
懷中人顫顫巍巍的伸出滿是鮮血的雙手,男子立刻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無痕…好好…。活…下去…”竭力吐出最后一口氣,笑著閉上了眼。
“不!”男子看著男人閉眼,仰天長嘯。如困獸般的嘶吼,凄凄厲悠揚,盤旋在星空中,久久不能停息。
許久后,男子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抱著懷中的血人,一步一個血印,緩緩走向路的盡頭。搖搖晃晃的身影,像是醉酒的步伐,懷中的人卻是被他抱的穩(wěn)穩(wěn)地。
一旁躲在大門后的小女孩瑟縮在角落。白凈的臉上滿是驚恐。哆哆嗦嗦的反復(fù)念叨著:“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
“爸爸…。”
……。
葉子暮看著這熟悉的場景,臉上早已布滿淚水。昔日的場景,是她一生的痛。當(dāng)日無能為力,今日依舊是無法改變。
不久,場面再一次轉(zhuǎn)化起來,猶如幻燈片一樣不斷閃爍著。
七歲的小女孩佯裝洗腦,裝瘋賣傻,流落街頭,加入組織,拼命訓(xùn)練,毫不留情的完成一個個擊殺任務(wù)。
雙手沾染越來越多的鮮血。
從最初殺人后狂吐三天三夜,噩夢纏繞,到后來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在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成長著,成長為一個冷血殺手。
終有一天,她站在“龍海”大廈的最高控制室,與仇敵同歸于盡。
像她心中一直吶喊的樣子。無論變成什么樣子,她只是葉子暮。
畫面結(jié)束。容不得少女感慨一番調(diào)整情緒,帶著滿臉淚水。另一組畫面也呈現(xiàn)在腦海中。
偌大的宅院,五歲的小女孩瑟縮在角落里,承受著面前兩個老婆子的鞭打。
女孩一張小臉上布滿血痕,右臉頰的兩道紅黑色的疤痕尤為顯著。她死咬著嘴唇,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響,她知道,若是發(fā)出一點哭聲,鞭打只會更加猛烈。
她沒有了娘親,爹爹也因為她這個庶出的丑陋女兒不聞不問。大娘二娘只會在她面前耀武揚威。下人更加不把她當(dāng)成人看。
她是葉家的恥辱,整個宅院的一條狗。從小的血性被這幾十年來如一日的摧殘著。
八年后,十三歲的她終于在二姐葉冰的手下喪生。
而那些沒有人性的家伙,卻是好好地生存著。
有誰知道,那個每天躲在角落里德孩子整天蜷縮在被子里哭泣著。獨自舔舐著屬于葉曉離的悲慘。
兩組畫面漸漸重合起來,旋轉(zhuǎn),混亂。相互沖撞著冰床上少女的神經(jīng)。
少女覺得自己被扔進了沼澤中,掙扎不開,還有一群螞蟻爬進腦袋里,死咬著她的腦神經(jīng)。整片腦子不斷發(fā)麻,令她陷入瘋狂。
冷酷的聲音再一次傳來,似乎有些怒火“你是葉子暮,才不是葉曉離那個窩囊廢。”
溫婉的聲音也有點不甘心,聲音陡然提高:“你是葉曉離,才不是那個冷清冷意的葉子暮。”
“你是葉子暮!”
“你是葉曉離!”
“葉子暮!”
“葉曉離!”
……。
“啊啊啊啊啊!別吵了!”少女痛苦的抱著頭,終于忍受不了,咆哮出聲,在白茫茫的世界中滿地打滾。
兩股魔音不斷的摧殘著腦神經(jīng),在腦海里激烈的碰撞。
“啊啊~,我是誰,我是誰,我究竟是誰!是葉子暮還是葉曉離!啊~”
少女痛苦的扭動著身體,不斷叫囂著:“我是誰,我究竟是誰。”
小米在結(jié)界外看著少女蜷曲的身影,萬分不忍,一咬牙,剛要沖進去,倏地一下被抓住。抓住它的身影慢慢顯現(xiàn)出來。
一身華麗的銀色羽毛極為養(yǎng)眼,修長的脖子,靈動如寶石般的眼睛。全身籠罩著淡淡的銀色氣體。如入仙境。
“銀澤大人。”
小米一看見對方,立刻撲了過去,抱著銀澤哭了起來。
“銀澤大人,救救小少主,嗚嗚嗚~她是小少主,一定是的。嗚嗚~”
銀澤,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嗯,我知道,她是我們的小少主,異世而來的不朽靈魂,我們終于等到了。”悅耳的聲音中也夾雜著激動與擔(dān)憂。
“總算不負主上所托,終于讓他們等到了小少主的回歸。三十萬年了,這血海深仇終于能報了。”
三十萬年來,他們這一族僅剩的血脈隱藏在各個世界,就是為了等到小少主的歸來,輔佐她,打垮家族的仇人,登上無盡的巔峰,恢復(fù)整個家族的輝煌,也讓那些死去的亡靈重新歸來。
可銀澤他也知道,這只是希望,誰能預(yù)知未來,畢竟這條路太過兇險,小少主目前的實力簡直…。
唉……長嘆一聲,望向那冰床上因痛苦而不斷呻吟的少女,喃喃道:“少主,加油啊。”
外界已是一天一夜過去,結(jié)界內(nèi)的葉子暮卻恍若未聞,依舊痛苦著。
“我是誰?我究竟是誰?”苦苦思索著,做著永遠掙扎的抉擇。
突然,一束華光刺破白茫茫的世界,柔和的照射在葉子暮身上,輕輕地安撫著她,像是母親溫暖的懷抱,緩解一陣陣不安。
輕輕地,柔柔的。
少女停止了掙扎,神識漸漸清晰起來。抱著腦袋兩側(cè),咆哮一聲:“啊!閉嘴!我就是我,我只是葉子暮!”
一聲響亮的吶喊刺破白茫茫的世界,刺破結(jié)界,直上云霄。整個森林似乎都聽見了那聲響亮的吶喊,頓時森林內(nèi),一陣騷動。
銀澤和小米望著那逐漸破開的結(jié)界,激動地落下眼淚。顫抖著嘴唇,道一聲:“少主,好樣的。”
葉子暮本是靈魂穿越而來,雖說繼承了原有的靈魂記憶,可終究身體內(nèi)留有殘余的靈魂痕跡。本來的葉曉離的確不能修煉,她只是一個等著少主靈魂降臨的容器。而新來的屬于葉子暮的靈魂可以修煉,卻因為這一點殘余的舊靈魂痕跡而導(dǎo)致靈魂與肉體之間有些隔閡。不能真正的融合,因而無法進入修煉。
經(jīng)過水寒珠的洗禮,度過這一關(guān),葉子暮終于融進這個軀體,成為銀澤和小米口中真正的少主。
葉子暮一聲嘹亮的吶喊似乎用盡了全身的精力,身體軟軟的倒了下去。意識消失前,她似乎看見葉曉離溫婉的笑道:“恭喜你,你只是葉子暮。”
而冷酷的葉子暮也冷冷的贊賞了一句:“好樣的!”
聽此,冰床上的少女勾起一抹笑容,意識突地一下消失,昏死過去。
水寒珠收起結(jié)界,輕輕地落下,認主般的融合進葉子暮的體內(nèi)。
結(jié)界一破,銀澤和小米雙雙聚攏,圍在葉子暮的身旁。二者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希望。
天知道他們等著一刻等了多久。這其中的運氣又有多少。所幸,不管付出多少,少主終究是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