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驚醒,黛玉微睜水眸,一張清朗俊秀的臉映入眼簾。“啊”了一聲,黛玉忙掙脫開那個軟乎乎的懷抱,顫抖著手指有些口吃地說道:“你……你……不是三皇子嗎?”
寶玉正巧趕上來,見了那個少年,先喊了一聲:“北靜王爺!”
這一下,黛玉和紫鵑驚得眼睛都睜得大大的,不約而同地問道:“三皇子就是北靜王?”
看著她們吃驚的樣子,水溶感到有些好笑。還是寶玉給她們解了圍:“是啊,三皇子的封號就是北靜王。這有什么好吃驚的嗎?”
想來寶玉和他非常熟稔,見了他本來要跪地行禮,卻被水溶一把拉住了:“哎,咱們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作甚么要這么多的禮?”
寶玉只得勉強躬身行了一禮,算是過去了。卻見水溶慧黠的雙眼望向黛玉,笑道:“林姑娘,上次本王落水,你救了本王一次,這一次本王又恰好救了你。嗯,咱們之間算是扯平了吧?”
黛玉沒想到這個時刻他還能說出這些話來,愣怔了片刻,也點點頭,冷然答道:“王爺言重了,該是小女子謝謝王爺才是!小女子救王爺上船,從來都沒想著讓王爺回報一說。這次就算是小女子欠王爺的恩情罷了!”
水溶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眼前這個看似柔弱萬分的女孩兒,內里竟然這么剛強,說出來的話,句句就像重錘般砸向他的心。
嘴角勉強往上扯了扯,水溶露出一抹牽強的笑,順水推舟道:“既然姑娘這么說,那就是姑娘欠本王的嘍。好。”手中一柄扇子骨敲著手掌,斟酌了一番,水溶才道:“古人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姑娘欠本王的恩情該如何報答本王啊?”
“你?”黛玉一時氣結,沒想到這人竟然順桿爬的這么快,自己本不想貪那次救他的功勞,誰知道他竟然蹬鼻子上臉,開始要挾起自己了。
望著這個如同翩翩公子哥兒、相貌還勝寶玉一籌的少年,黛玉冷然地笑了。都說皇宮里是個吃人的地方,真的沒錯。看看吧,眼前的這個少年才多大啊,心思就這么老道了。有朝一日長成之時,天下人還不被他算盡進去!
可是剛才已經說了欠人家的恩情了,說出去的話又不好收回來,黛玉面上漲紅了,咬牙硬撐著:“王爺說是什么便是什么,只是小女子笨拙不堪,怕入不了王爺的法眼,沒法報答王爺的恩情了。”
水溶瀟灑地在青石臺階上蹭了蹭鞋底的泥,粲然一笑,答道:“不管是笨拙也好,愚昧也罷,該本王的就得還上!”轉臉看向寶玉,又問:“你說是不是?”
寶玉正站在一邊冥思苦想,想什么法子替黛玉脫身,聽他問話不由愣住:“啊,啊?王爺說的是。”
黛玉站在一邊,看著這個胡攪蠻纏的王爺,又奈何他不得,走又走不掉,卻聽寶玉來了一句這樣的話,不覺惱上心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剜得寶玉莫名其妙,委屈地掃了黛玉一眼。
恰好雪雁遙遙地喊著黛玉:“姑娘,老太太在前頭找您呢。”黛玉這才拉著紫鵑,咽下那口氣,給水溶低了低身子,兩個人一徑地往前頭去了。這里,水溶早就快憋不住了,打發走了寶玉,才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痛痛地笑了一場!
黛玉來到前頭,賈母也并沒什么事兒找她,只不過是方丈大師讓小沙彌備了一桌干凈清淡的素齋,賈母帶了幾個姐妹正在等著黛玉。
用罷素齋,賈母就吩咐人套車,一家老小浩浩蕩蕩地乘車離去。
到了瀟湘館,黛玉命紫鵑關了門,就進了里屋歪在床上,手拿著一本書,慢慢地翻看著。紫鵑端上茶來,問道:“姑娘起來喝點子茶潤潤心吧!”
黛玉點頭,放下書,靸鞋下地,坐在桌邊上,端著茶碗只是默默地出神。紫鵑在一邊站著,看著自家姑娘好長一會子,也沒喝一口,不知道她怎么了。小心翼翼地說道:“姑娘,這茶是老太太才讓人送來的,得趁熱喝,若是涼了,那味兒就不純了呢。”
“哦。”黛玉回轉過來,呷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說道:“你說今兒巧不巧?怎么又遇上那人了?”
紫鵑知道她指的是水溶,也納悶道:“是啊。上次見他還是很有禮的樣子,怎么這次就變了呢?這人還真是奇怪的很,竟然嘴里說著要讓姑娘報恩。我們上次從水里救他上來,難道他都忘了?今兒只不過小小的出了一下手,就怕人不知道似的。”
紫鵑快嘴快舌地說了這么一大通,真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黛玉從她話里聽出了蛛絲馬跡:是啊,他一個堂堂的皇子,怎么會這么……?黛玉心里想著“無恥”二字。
按說她們主仆救了他一次,應該是他感恩才是。即使他身高位重,她們不需要他真的去答謝她們,可也不能扶了黛玉一次,就以此相要挾吧?這到底是為了什么,使他前后差別這么大?
真是想不透,黛玉索性不再去想。反正自己孤身一人,怕他怎么的?
再過幾天,就是寶釵的及笄之日,想著這是一個女孩子一生中比較重要的一次生日,黛玉身邊也沒什么好東西可送的,就讓紫鵑挑了兩塊從姑蘇帶回來的蘇繡的帕子,包在一個小包兒里預備著。
寶釵眼看著就要成人了,一個女孩兒,到了這個年紀,也該議親了。黛玉又想到了自身,父母雙亡,靠著外祖母,還不知道最后是個什么結局呢。
夜半躺在床上,黛玉只是睜著一雙炯炯的眼睛不能入睡。聽著窗外風吹竹葉的聲兒,黛玉的思緒又飄到很遠的地方。
自寶釵到了賈府,賈府的下人們中間就流傳著“金玉良緣”之說。自己這個以往和寶玉過從甚密的青梅,此時倒不知道該怎么相處下去了。
論人品,寶釵為人和善溫厚,姊妹們都樂意和她相交。賈府里的長輩們也都喜歡她。論才情,也并不遜于自己,也是經綸滿腹,只不過從不顯露出來。
這樣的一個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家境又殷實的人,自己怎能比得過!“金玉良緣”真是絕配啊。黛玉想到這里眼中蓄滿了淚,卻強忍著不讓它流下來。
若是自己的爹娘還在,這樣的事兒,哪還需要自個兒費心神?
抽出枕頭底下壓著的帕子,黛玉狠狠地在腮上擦了兩把,強制著自己把眼睛閉上,不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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