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許太君一嘆,神色間透露出遺憾,瞥了眼自家兒媳后,娓娓道來,“這許氏是我兒早年定下的婆娘,只是我兒入京趕考,誰想竟有歹人欲害,幸而遇上了如今的媳婦,與媳婦如今也是夫妻恩愛,并且也有了七歲大的乖孫女。只是……”
“只是,上次我攜小女赴皇后娘娘桃花宴,不想竟偶然遇見了貴府的許嬤嬤,觀之,甚是眼熟。”許夫人接收到自家婆婆的眼神,識趣的接過話,繼續道,“后來回去,我才想起,許嬤嬤與夫君書房里畫像中的女子一模一樣,而畫像中正是我那無緣的妹妹,昨日我又跟母親商量了下,覺得這是夫君和妹妹的緣分,所以今日上門叨擾,想贖了許妹妹,也好圓了夫君和妹妹的情分。”
云姨娘撫摸茶蓋的手微微顫了顫,而后心里腹謗,縱然是我平武王府的一個丫鬟,可也不是你這御史府招惹的起得,更何況還是悠然居的許嬤嬤,還癡心妄想贖回去做個妾?只怕,雄心吃了豹子膽啊……
心里雖然不待見這婆媳二人,但這面子上還是要有所講究,畢竟,她云姨娘也是平武王府的半個正經主子。
“許太君和許夫人,這贖許嬤嬤的事,只怕……”故意頓了頓,柳眉微蹙,有些為難道,“我這個做側妃姨娘的,也做不了主啊!”
婆媳二人不解,沉默了片刻,追問道:“如今,平武王府后院,可不就是您云夫人的天下,這一個奴仆的去留不就是您區區一句話么?怎得?”
云姨娘笑了笑,眼中帶著無奈以及幾不可見的委屈,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唉!夫人有所不知啊,這平武王府,哪怕是后院,也不見得是個主子就能橫行逍遙的。”
說罷,云姨娘似嘆非嘆的補了一句,“畢竟嘛,我們這平武王府,可不是一般的書香門第。”
許太君和許夫人,再不開竅,也知曉,這平武王府的云姨娘是看不起他御史大夫的府第了。
于是,二人勉強陪著笑臉,匆匆告辭。
一直站在云姨娘身后的邱嬤嬤,舔著老臉,建議道:“側妃為何不趁此機會,收了那悠然居的權?”
搖了搖頭,云姨娘的聲音帶笑,意味深長道:“沒那么容易,要知道這二少爺可不小了,又是個睿智的,而且,畢竟生兒不如養兒恩。”
“那?”
“嬤嬤,這么多年,也快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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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居。
許清歌是被耳邊的“嗡嗡”聲給吵醒的,有些不耐的揮了揮胳膊,本能的想要將聲音拍走,然而卻被某個小手給鉗住。
顫抖著雙睫,好一會,才睜開眼睛。
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龐,精致的五官好似海市蜃樓般鑲嵌其上,一雙上挑的桃花眼見突地綻放出煙花的色彩,右臉頰更是開了一個深酒窩。
“嬤嬤!”聲音略微低啞,但歡喜難掩。
“小、小墨?”嗓子有些干疼,許清歌搖了搖頭,想要清醒些,不得已又捏了幾個訣,這混沌的人腦終于正常了幾分,“怎得不好好休息?”
被強自握住的手,動了動,摸了摸手里的小手,寒涼一片,骨頭硌人,眉微微一蹙,不禁不悅道:“小墨,你又不聽話!”
這個小家伙,自小就身體不好,反復告訴他不許受涼,不許熬夜,更不許勞心勞力,好不容易花了數年,耗費了無數靈力才將本該一身纏綿病榻的人給養得能走能動的,竟然一夜間,恐怕要毀于一旦!
實是氣人!
“嬤嬤,嬤嬤——”軟糯糯的聲音,伴著小身子撲過來,卻不忘小心翼翼的避開傷口,撒嬌道,“嬤嬤,嬤嬤,嬤嬤……”
許清歌幾乎瞬間就軟了,想要再呵斥兩句,可看著這小小的人,身子也弱弱的,實在是不忍心欺凌弱小,更何況是自己好不容易拉扯大的。
再次催動了幾分靈氣,緩緩地輸到司墨身上,企圖將夜間寒氣祛除。
春日暖暖的陽光,薄薄的折射在塌上,暈黃的光芒輕柔的籠罩這二人身上,勾勒出起伏蜿蜒的線條,好似漫漫人生,有明日親睞,有親人相伴,歲月一生靜好。
司武、秦鸞和簫焰進來時,便見著一副“母慈子孝”的溫馨場景。
秦鸞扁了扁嘴,難得孩子氣的嘟囔道:“大哥,你瞧,這二哥跟許嬤嬤可親著呢,我們還是不要打擾才是……”
司武沒接話,只是折了折眉,心思迅轉,想到自家弟弟向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隨時笑容淡淡,溫和如風,遇事也沉穩,端是一個進退有度的世家翩翩公子,卻讓人幾度忘記這人不過七歲,還只是個該任性貪玩、撒嬌賣乖的孩子。
只是只要在這奴婢身邊時,便能時常見著那儒慕信任的眼神,就連那少見的酒窩都會深上那么幾分。
可是,就這么一個奴婢,為何會……就連小妹都時常因這個嬤嬤,而……司武略黑的臉上帶著探究,一雙黑沉沉的眼反復打量著俯臥在床上的人。
三人中,本就與司墨年齡相仿的簫焰倒是沒那么多想法,墨綠色的眼瞳飛快的劃過一絲歆羨,抿緊的唇動了動,十一歲的少年說道:“司墨很幸福。”
有這樣一個嬤嬤。
幾年前,他便知曉,這平武王府,最疼二少爺司墨的人,不是王爺,不是世子,而是那個幾乎沒有任何憑靠的嬤嬤,毫無條件的疼愛。只怕,縱然是王妃活著,也未必能這般愛自己一個病弱的孩子。可,這樣無私無求的疼寵,卻是身在皇宮的他,一輩子只怕也無法求得的……
早年,他的異族母親便故去,臨時前曾一遍遍的叮囑他,這世間最不可信的便是皇家。果真,那高高在上帝王側的后妃,笑里藏刀,明里暗里的陷害不斷,哪怕是疼寵,都是一種饞食人的捧殺。后來,八歲的他拜平武王為師,緊接著便上了戰場,逃脫了宮闈的算計,卻也見多了戰場上刀槍之間明晃晃的狠辣,如今不過十二,他卻好似走過了數年的滄桑。
月初,奉旨回朝,如愿得到了父王的一顧,位居玦王,卻再也找不回昔日的渴求父愛的心境,反而意味著再次卷入無硝煙的爭斗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