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八抬大轎便起,八個精壯的仆從腳步一致,氣息都不變的便開始跟隨者司武的馬兒向前走去。
幾個婢仆隨在轎子周圍,當先的是云姨娘的陪嫁嬤嬤邱氏,隨后跟著兩個青色羅裙的小丫頭,站在左側,目光平視,面色如常,微微還帶著笑意。而右邊則是許清歌為首,穿著天青色的素羅裙,神情淡然,眸光飄忽,就連一直走動的腳也有種飄蕩的感覺,后面緊跟著藍色羅裙著身的青玉,半垂著頭,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八個轎夫皆是一流,因此,轎子內十分穩當,一絲擺動都沒有。
轎中布置著軟榻,側邊放置著小桌,桌上鋪就這云錦色的面布,細細繡著青竹,上方擺置著一壺清茶,幾個小巧的杯子,旁邊還有幾碟香甜的糕點。
云姨娘端坐在一側,神情柔和,開口道:“墨兒,稍后進了宮,若是身體不舒服定然要說,否則姨娘只怕照顧不到你。”
司墨頷首,微微一笑,右臉頰的酒窩淺淺,讓人無端覺得心情舒爽。
“鸞兒,你是個聰慧懂禮的,稍后進了宮,墨兒身體不好,你可要照看著點。而且在宮里,不比平武王府,到處都是規矩,你自己也要注意些。”
“多謝姨娘,鸞兒知曉。”秦鸞杏眼帶笑,櫻唇微微翹起,白嫩透紅的小臉猶如上好的瓷器,色澤亮麗,晶瑩剔透。
云姨娘囑咐完二人,不知怎的,還是覺得心里不踏實,于是又開口道:“墨兒倒時候要跟緊了,鸞兒也是,可不能走丟了。”
“姨娘,墨兒知曉。”司墨眉心舒展,緩緩而笑,一手執著書卷,一手輕輕翻頁,寧靜而又淡漠,然又暖暖的,舒人心扉。
一旁優雅的抿著香茗的秦鸞,眉梢一抬,杏眼流轉著幾縷波光,似笑非笑的歪了歪頭,也低笑著開口道:“姨娘,這進宮又不是上刑場,擔心作甚?”
說罷,眼光一轉,落在司墨身上,突地雙眸映入一個熟悉至極的物什,臉色不變,櫻唇卻含著戲謔,輕緩說道:“二哥,鸞兒見你那腰間的物什,甚是特別,不知能否轉贈于我?”
聲音脆脆的,還帶點撒嬌的味兒,讓人一聽,便心生不舍。
“妹妹說笑,這東西可是從你那兒得到的,如今又怎可取回去?”狹長的桃花眼微微閃爍,司墨淺笑連連,心里卻道,這秦鸞那日便見著了,也未曾說什么,怎得今日來發難?
不過,一路與其聽姨娘嘮叨,倒不如探探這三小姐的一番心思。
“我這兒的?”秦鸞狀似一驚,接著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怪乎我見著這般熟悉呢。不過,二哥,鸞兒可不記得什么時候將此物送了出去呢,不知二哥是從何得到的?”
“自然是從妹妹手里得到的。”
“怎么會!鸞兒雖說不喜女紅,但也因此將這中國結一直好生收在閨房里,準備……”說到此處,面頰恰到好處的一紅,杏眼更是含著波光,流轉間,端是個風情無限,“所以,定然、定然是不會送予二哥的!不過,若是二哥喜歡,鸞兒也可另外給二哥編織一個,只是……只是二哥這中國結是從何得來的?”
司墨早年便知,這個多才的妹妹是個不好相與的,縱然沒有壞心,但惡作劇的手段是層出不盡,以至于小小年紀獨居在那陶然居也無奴仆敢欺上瞞下,更別說對她不敬了。
只是,今日想借著自己的由頭找嬤嬤的茬,實在是注定要鎩羽而歸了……
“妹妹,這中國結的確是你給我的。”司墨微微一笑,頓了頓,才繼續道,“那日,妹妹正在院子里編呢,見著我來了,便隨手贈予了一個。不過,妹妹當時可未曾說這是未來妹夫的象征,否則我是定然不敢接手的。”
什么叫做睜眼說瞎話?
瞧瞧,這就是!
秦鸞咬牙,杏眼瞇了又睜、睜了又瞇,宛若被鬧醒了的豹子,散發出一股野性的美。
“二哥的意思,小妹我年紀小小,就犯了癡傻癥癥,記錯了?”
“妹妹打小就是個聰慧的,心思也玲瓏多巧,怎會犯癥?”司墨輕笑著接招,合了手上的書,侃侃道,“只不過,妹妹雖小也動了女兒家的心思,不自覺就分了神,但玦王倒也是個有福之人,竟得了妹妹一番癡念。”
聲音似嘆似羨慕,軟糯中帶著特有的溫吞。
秦鸞還未聽完,便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鬧騰起來,以至于差點沒能保持住自己優雅的外在形象。
這個司墨,太狠!
竟然拐著彎說自己暗戀簫玦,而且還當著云姨娘的面!難道不知道這種出格的事情,向來是被家族視為不守婦道的么,甚至可能會回了她的閨閣清譽?
看來,這小屁孩是打定主意跟本小姐杠上了!
哼,就為了那身份不明的嬤嬤?
“那,二哥是不肯歸還了?”
“妹妹,若是實在是不舍得這中國結,我自然不會為難你。只是,這東西我也帶了幾天,更是在玦王面前走動過,而且,玦王也問起過……若是,若是妹妹再要回去送人,豈不是容易生出一些誤會?”
生出誤會?
生出誤會!
秦鸞氣息急急,很想拍案而起,然后很瀟灑的吼那么一句:你TMD不就等著旁邊的云隱娘生出誤會么?
司墨,你不是病秧子么?病秧子,怎么還這么多廢話,還噼里啪啦不停歇地說了這么多詆毀人的話?
司墨,你娃最好乞求千萬別有一天有求于本小姐,更不要栽到本小姐手里,否則定然要你深深的明白老夫子話中真諦: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一旁的云姨娘早就呆愣住了,裝扮合宜的臉上帶著驚愕與不解,目光散亂,一會瞧著淡笑如云的二少爺,一會又將目光落在京都才女的三小姐身上,轉來轉去,縱然是大腦供應不足也只得出一個道理:二少爺和三小姐不合。
不合,久矣!
突兀地,竟然陪嫁邱嬤嬤說過,當年二少爺和三小姐在抓周宴上爭搶一個不知哪里來的雞腿,由此可見這二人長大了定然是不對盤的。如今,年歲大了,果真又開始爭搶了么?
只是,不知曉如今他們二人除了那看起來稀罕樣式的佩飾外,又看中了何物?總之只要不是世子之位,都可由著他們二人……
畢竟,他們才是府里正正經經的主子,不觸碰到她的權利,她自然也懶得管,不過,剛才二少爺透露出來的話,可是真的?
若是……
“姨娘,姨娘?”秦鸞輕輕拍了下已經陷入沉思的某個人,而后又抬手在恍惚的人眼前晃悠了下,總算招回了魂,歪著腦袋,可愛的笑道,“姨娘這是才離開王府,便惦念著了么?瞧,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就你——”云姨娘收回了心思,面上半分不顯,反倒隨著秦鸞的話題打趣道,“小小年紀心思真多!不過,果真是聰慧的,聽墨兒方才說來,竟然對玦王爺動了心,倒……”
秦鸞早在司墨之前一連番的不停歇的攻擊中做好了被這個目前而言的當家主母詢問的準備,所以此時也只是故作羞赧的側了側頭,小小的抱怨道:“姨娘聽二哥亂說,鸞兒是怎樣的人,姨娘還不明白么?”
云姨娘見此,眼光飛快地閃了下,而后抬起一只保養得十分漂亮的手輕輕的摸了摸秦鸞的頭發,另一只手則輕拍著秦鸞的小肩膀,似嘆非嘆的說道:“這玦王,姨娘看來也是個好的。比起鸞兒來大了六歲左右,帶到鸞兒十四歲及笄,兩人也正合適。不過,這如今皇后娘娘召見,只怕鸞兒你的婚姻大事還有不少變數……”
“姨娘,你說皇后娘娘召見鸞兒,不會……不會是想讓鸞兒嫁與太子哥哥吧?”秦鸞扁著小嘴,半個身子靠在云姨娘懷里,儒慕的眼神一錯不錯的看著她,顯得既信任又無措,“可是,太子哥哥根本就喜歡鸞兒啊……而且、而且,聽大哥說,太子哥哥都、都定了宮家姐姐為正妃了……”
云姨娘見此,又是重重一嘆:“這太子定了正妃,可我們家鸞兒是萬萬不能作側妃的,也不知道這皇后娘娘的心思,究竟是……”
司墨靠在軟榻上,假寐。
耳中聽著云姨娘和秦鸞的對話,心頭的疑惑和擔憂越發嚴重,上次聽嬤嬤說,柔妃有意讓玦王與妹妹結親,并且召見妹妹,如今怎得變成了皇后娘娘召見了?而且,云姨娘話里話外顯得十分中意玦王,然而偏生那說話的口氣卻是十分不妥,好似妹妹定然是不可能嫁給玦王的……
若是太子,太子不久才由圣上下旨,定下了宮家的嫡長女——宮菲夢為妃,而妹妹,平武王府的嫡出三小姐,又在京都享譽盛名,縱然太子有那個心思,圣上只怕也需考慮一二,更何況自己的父親和大哥如此寵著妹妹,做個側妃,一個妾的位置,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今日這一行,暗地里的人又究竟在打著什么心思呢?
突地,馬車外傳來一聲“吁——”地清嘯。
司墨整個人一僵,倏地想起,自己剛過一十七的大哥,正是試婚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