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前廳,我便見一個背部有些佝僂,身著灰色布衣的人背對著我們站著,那人頭發有些花白,看來確實是上了年紀的。
“這位老大爺,是您說有關于我家老爺和少爺的消息嗎?”我試探地問道。
那老人聞言慢悠悠轉過身來,他額頭上個溝壑掩蓋不了他的年紀,眼睛也有些渾濁,他轉了身便要跪下,我見狀立刻上前扶起他。
“老爺爺,您不必多禮,請坐吧,阿碧,上茶。”我把這老大爺扶著,讓他坐到椅子上。
“這位老人家,請你告訴老身,我家老爺和啊玉,可是有什么事耽擱了?”婆婆迫不及待問道。
“夫人,我這次來就是要給你們傳個口信,我那牢頭弟弟說,你們家老爺和少爺,都被關進大牢里了,說是什么,什么欺君之罪,你家老爺怕你們被牽連累,讓你們趕緊收拾些盤纏出去躲起來,要是走得晚了,怕有官兵來抓你們,幸好我們老家也是在平城,都是老鄉,我這次是趕回來祭祖,才能給你們帶這個口信。”老頭一口氣說完,我已經是渾身顫抖。
“不,不可能,我豐家向來知法守法,做生意也是童叟無欺,平時不曾坑蒙拐騙,更別說欺君了,不可能,一定是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婆婆痛哭,若是沒有丫鬟攙扶,她早已跌坐在地上。
我想此時我的臉色是蒼白的,豐玉被關進大牢,生死未卜,卻還只顧著我們的安危,要我們逃命,我既生氣,又心痛。欺君之罪,這應該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啊!
我只是不信平時一團和氣的公公和我最相信的豐玉會犯下大罪,除非是什么誤會。難道是,那批貨出了問題?也不對,豐家的能有今天,全靠豐家幾十年的信譽,不可能是貨物有問題。難道是被人陷害?我在腦子搜羅著豐家有可能得罪的人……
“老夫人,老夫人醒醒啊!”在我思考的當兒,婆婆已經暈倒過去,我想我不能慌張,這家里現在就剩我和婆婆主事,婆婆一旦出了問題,那我就得擔下保全府中人性命的責任,所以,我得撐著。
“啊碧,啊紅,你們把娘扶進房里歇著,我還有些問題要問這位老大爺。”我揮了揮手,讓她們回院子。
“是,夫人。”
丫鬟們剛退下,我便腿軟得跌坐在椅子上,我心中也沒個主意,只萬分著急。
那老大爺看出我的焦慮,便勸慰道:“夫人先別著急,你們家老爺少爺被抓進去幾天,也沒有皇榜貼出告示來要處決他們,可能是我那牢頭弟弟說得嚴重了些,這罪還沒定,說明還有轉圜的余地。”
真是當局者迷,我一時著急,竟連這都忽略了,我謝過老大爺,給了他幾百兩銀子聊表謝意,親自將他送出了大門。
回了自己的院子,我思來想去,卻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的心很亂,我想救他們,卻不知要怎么救。欺君之罪,那勢必得罪了皇上,皇上是天子啊,豐玉,我到底該怎么辦。
我現在才曉得,我與豐玉認識直到現在,無論大事小事,都是豐玉在替我扛著,我從來沒有真正為什么事煩憂過,就連婆婆當初反對我倆的婚事,也是豐玉去說服婆婆,雖沒有徹底說服,卻用堅定的態度讓婆婆答應了。
可是現在,豐玉被關進大牢,我成了只無頭蒼蠅,不知道往哪兒飛,我真希望被關進大牢的是我,豐玉,若是我犯下了欺君之罪,你會怎么做呢?
“夫人,您喝點粥吧,您晚飯時都沒怎么動筷子。”小離擔憂道。
“小離,你不用管我,你有沒有遣散府上的下人們?”我們明日便要背井離鄉,府中下人們的家大多在平城,是以我便叫小離去給他們些遣散費,把他們的賣身契都還給了他們,叫他們走了。
“夫人,大多數人都走了,只是剩下幾個平時伺候慣主子的不肯離去,想必是有了感情,不舍得走。”小離說話帶著哭腔,眼中蓄著淚。
我看向小離,在我來之前,她是府中的燒火丫頭,我進府之后與她投緣,豐玉便將她給了我,我們情同姐妹,不愿意她與我一起奔波流離。
“小離,你也走吧,你家中有父母要奉養,離不開這平城,你自己找個好男人嫁了,我看那夏記甜品的當家便挺好的,你就……”我喉中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
“夫人說的什么話,您有難,小離不能棄之而去,小離能有今天,全靠夫人,我娘的病也是您出了銀子才治好的,夫人對我有恩,我決不走。”小離拼命搖頭,淚水已然決堤。
我想,她哭,不是因我有難,也不是因為從此要隨我逃命,從此過著只知今日不知明天的日子,而是因為她舍不得夏至軒,可她寧愿忍著與喜歡之人的分離之苦,也要隨我而去,換做我,我做得到嗎?我能舍棄豐玉嗎?我不禁慚愧,很慚愧。
“小離,從此以后,你我再無主仆之分,我不知我今天多少歲,可看起來我比你大些,你便叫我姐姐,可好?”我緊握住小離的手,想要感受她的痛苦,她的身體不住地顫抖。
“姐姐!”小離撲進我懷里失聲痛哭。
“小離,我知道你舍不得夏至軒,你可以留在平城,你為什么非要……傻孩子。”我知道小離玉夏至軒經常偷偷見面,我常常去夏記甜品買梅花糕,他們二人便就這么相識了,我看夏至軒儀表堂堂,又是夏記的接班人,能看上小離,想必不是嫌貧愛富之人,足以配的上我的小離。
“姐姐,若是我與夏至軒有緣,日后救出了老爺少爺,回到這平城,還能與他再續前緣,若是有緣無分,那也只好……”
小離此時必定心痛難當,我只好讓她走之前去見夏至軒一面。
我把不愿走的幾個下人叫到了屋里,勸道:“以后的事,我再也不能保證什么,你們若是要跟著我,我也不能保全你們的安危,還是走吧。”
“夫人別說這樣的話,我伺候老爺夫人十幾年,如今老爺有難,豐全德自然要替夫人出出主意。”說話的是老管家,忠心耿耿,在豐家呆了十幾年。
“是啊,夫人,管家說得對,雖然我柱子不聰明,可我會做菜,我以后還能做菜給夫人吃的。”那是廚房里的柱子,肥墩墩的,我初見他時覺得他很是可愛,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柱子,如今倒沒人記得他的原名了。
這二人一說話,其他幾人紛紛應和,皆不愿離去,我只好讓他們收拾細軟,明日與我們一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