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在夢的折磨與等待的煎熬中度過了一天，十五那日，我被帶上了雍華殿，我惴惴不安地在殿上等著豐玉，皇帝則是看好戲地坐在龍椅上。

“宣豐鄴，豐玉，柳蕓上殿！”十全尖細又故意拖長的嗓音讓我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豐家三人被帶上殿時，我焦急地尋找豐玉的目光，他卻始終不正眼看向我，只抬頭看著龍椅上的皇帝，我明明離他不遠，他應該看到我的。我又看向婆婆，驚訝地發現她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白紗，臉色慘白，全無往日訓斥我時的精神，公公正擔憂地望著婆婆，這……怎么回事，難道是婆婆在牢中尋了短見？

“豐玉，是日已過，你可想好了，是要家產，還是要夫人，朕相信，你會做出明智的決定。”

皇帝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我再次看向豐玉，他依舊只是望著那高高在上的龍椅上的人，我的心一抽，仿佛已經知道他要做什么決定了。

“皇上，草民已想好，若是為了夫人放棄了祖業，實屬不孝，草民只想與父母一起安然無恙地回平城。”豐玉的聲音沙啞，說話很是吃力。

只想與父母安然無恙地回平城！？我在心中默念，那么我呢，這是要拋棄我了嗎？我心如刀絞，巨大的痛楚已讓我無法再說出挽留的話來，我不再看豐玉一眼，只怕再看一眼便會忍不住撲上去，我不能如此自私地留住他……

往后皇帝與那三人的對話我并未在聽，只沉沉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也不知過了多久，豐玉已然離開這大殿，我頓覺喉頭一甜，噴出一口血來，便沒了知覺。

我再次在夢中看到了那靜靜哭泣的女子，彼時我不知她是誰，此時我知道了，她便是我自己。　

半睡半醒間，我聽見有人在我身邊哭泣，有人在我身邊怒罵“庸醫”，可我還能感覺到有人正悄無聲息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沒過多久，我便又陷入了沉沉的夢里。

“紀老頭，為什么墨羽哥哥總是不停不停地練劍，卻不愿意陪阿敏玩呢？”天真的女孩仰著腦袋，不滿地看著那榆樹下只知捧著壺品茶的少年。

“這我可不曉得，你若想找人陪你玩，我也可以。”那少年揚眉，帶著幾分痞氣。

“本公主才不要你這個老頭陪，我去找夢華玩了，不理你了。”女孩朝那少年吐了吐舌頭，一蹦一跳地跑了，跟在后面的奶娘緊緊跟上那小小　的人，生怕有個什么閃失。

“嘁，本少爺還不屑陪你玩呢，無知的丫頭！”那少年放心手中的壺，遠遠地朝那背影嘟囔著，隨即又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練劍的那人，眸中閃著難以言喻的光。

夢里那端著壺喝茶的少年好生眼熟，連神奇都仿佛在哪兒見過一般，而那練劍的少年，我始終只是看到一個背影。

再次醒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睜眼便看見阿寧雙眼通紅地坐在我床邊守著，此刻我已不再是一無所知的民女啊白，而是記起了一切的公主姜敏。可我寧愿從未醒來，從未記起，往前的事足以讓我痛的仿佛靈魂要逃出身體，比與豐玉分離，還讓我痛，讓我恨。

“公主，您終于醒了，您已經昏睡半月有余了，再不醒來，奴婢都不知該怎么辦了。”阿寧紅著眼睛，激動又傷心。

“讓你擔心了。”我故作平靜，阿寧很擔心我，那神情不像是騙人的，可我卻感動不起來，一想到她是杜墨羽派來的人，我便連她也一起痛恨起來。我更恨我自己，拖著公主的空殼，卻什么也做不了，只有深深的無力感跟著我。

“公主，奴婢去請皇上過來。”阿寧正要抬腳，我便喊住她問：“請他來做什么，我的生死與他何干！”

“公主別這么說，皇上很擔心您，差點就砍了好幾個尚醫局的人呢，皇上說您一醒便去告知他。”

“你去吧。”現在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公主于我來說只是個稱呼，可是，杜墨羽，我對你的恨，即便是死也不能忘懷，新仇舊恨，日后我定當十倍奉還。我暗暗發了誓，渾然不知手心已被指甲掐出了血。

一個人突然闖入我的腦海，便是紀岑，我們相識好幾載，他是杜墨羽的好友，從小便玩在一起，當初杜墨羽要做那件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為什么不告訴我，我以為我們是好朋友，到頭來卻背叛我，紀岑，你別怪我恨你。

“皇上駕到！”十全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我立刻從床上爬起，對著鏡子略施粉黛，我才不要在那人面前示弱，即便是生病，我也不甘心。

“怎么，知道朕要來，便早早地爬起來梳妝打扮么？朕知道，女為悅己者容，朕不會笑話你的。”那杜墨羽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我身后。

可我分明從杜墨羽的笑眼中看到了譏諷，那笑意刺痛了我，憑什么我要這么痛苦地恨，你罪大惡極之人卻活得這般自在。

“杜墨羽，”我沖他嫣然一笑，柔聲道：“若我以前有多愛你，那我如今便有多恨你，你弒君篡位，殺我母后，流放我皇兄皇弟，如今還有臉站在我面前，你這個皇帝，當得永遠不清不楚，即便你改姓姜，你也永遠不是正統！”

“皇妹何出此言，朕是正統的皇族血脈，朕知道你不信，朕也無需向你解釋，你只管乖乖做你的公主，不過你在這宮里再也不能呼風喚雨，你若想活命，還需討好著朕，朕若要你三更死，你便活不到五更！”他邪邪一笑，那眼神叫我生不如死。

我氣極，反手給了眼前人一巴掌，不顧手疼還要打上去，卻被杜墨羽一把捏住手臂，重重摔在地上，他怒極反笑：“朕說過，不要試圖反抗，你愈加反抗，后果只會愈糟，以后，不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朕不喜歡，朕若是不高興，可不是把你賣入大戶人家做丫鬟那么簡單。”他說完，拍了拍我早已遍布淚痕的臉，說了聲起駕回宮，便被一群宮女太監圍著離開了。

他走后，我抱著阿寧失聲痛哭，我心里的墨羽哥哥，為什么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豐玉，我的痛，你能感受到嗎，你若是知道，會來接我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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