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的馨香盈滿,青煙繚繞徐徐騰散。
端簫洛憑窗而立,望著那輪高掛的明月,靜靜的,無聲無息的,背影中透出從沒有在別人面前流露過的凄涼落寞。
夜風吹在臉上,卻冷進了心里,傳到了骨髓里。
“小六。”
出神的端簫洛被這聲叫喚一下子拉回神,轉頭看到門應聲而開,端朝凰緩緩從外走了進來,有些意外的喊了聲:“小叔。”
“還好意思叫我,回來這么久,你卻都不來跟小叔說說話,怎么?現在大了就不想親近小叔了?”端朝凰一面故發不滿,一面在桌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端簫洛露出痞痞笑臉,朝端朝凰輕快走去說:“父皇跟哥哥們都拉著你聊,小六這不是怕把小叔你給累著,所以才不來插一腳。”說著端起茶水看了看又道:“茶已經涼了,我讓人再去沏一壺。”
端朝凰左手一舉,藏在背后的右手拿出一壇酒放在桌子上:“茶有什么好喝,來點男人的對決,讓小叔看看你的酒量如何了?”
端簫洛一笑,也不矯情的掀衣而坐道:“誰怕誰?要是小叔一會兒喝蒙了,可別怪小六不敬老。”
嫌桌上的茶杯太小,吩咐了宮女拿來兩個大碗,倒上滿滿兩大碗,端簫洛率先舉起向端朝凰道:“敬小叔。”
端朝凰微笑舉碗,兩人一起仰頭灌下,然后對看著對方將碗倒置,皆是一滴不剩。
“不錯,這些年果然不是白長的。”端朝凰擱下碗,看端簫洛將其裝滿,溫暖而笑,“還記得小時候,你這沒用的小子只是一杯酒就倒地不起,想想都覺得有趣。”
端簫洛笑睨著端朝凰,沒好氣說:“小叔還好意思提,給那么小的孩子喝酒,虧你想得出,我看是你故意在整我。”
“若不是小叔我從小給你打好基礎,哪會有你如今的好酒量?不感謝就算了,還說我在故意整你,真是夠沒良心。”
端簫洛看端朝凰說得一臉傷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小叔,扮委屈不適合你。”
一語中的。端朝凰將心傷的表情一收,轉眼睨著端簫洛輕笑:“這么不給小叔面子。”
端簫洛挑眉:“小叔的面子還用給嗎?已經夠厚了。”
哼了一聲,端朝凰故意沉下臉,卻還不到兩秒鐘,就開懷笑起來道:“就你小子敢跟我鬧,就像以前。”
那個時候,端簫洛五歲,而排行最小的端朝凰才十二歲,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可能是年齡相差不大,所以端簫洛最黏的就是他這個小叔,而端朝凰也最喜歡這個長得精雕玉琢,性格機靈調皮的小侄,兩人在一起不是互相捉弄,就是合作一起去整別人,也因此,宮里最鬧騰卻也最受歡迎的就是這對叔侄。
可是一切的簡單歡笑,都在端簫洛八歲那年徹底埋葬在了過去。端朝凰不知什么原因,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過他的存在,而端簫洛也在端朝凰消失后不到一個月,遭臨了巨變,入獄,額娘在他面前自殺,一個總是無憂無慮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孩子,在經歷了那些事后,長大了,心卻沉默了。
如今還能將過去的回憶搬到現實中來,對兩人來說,都是一種幸運了吧。
兩人一碗我一碗,酒已經快見了底,兩人也有些醉意了,但腦子還算清醒。
端簫洛看著端朝凰,醉眼稍顯朦朧,卻十分認真道:“小叔,能再見你回來,小六真的很高興。”
端朝凰抬眼回望,見端簫洛雖然臉上帶著淺淺笑意,話里卻隱約透出凄然,不由的心中一陣酸楚,忍不住問道:“小六,這些年,你究竟經歷了什么?”
“什么?”端簫洛聞言一頓,一臉迷惘,然后輕聲笑道:“我還好啊,一切都很正常。”
“不要騙我,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但我能感受到,你心里有傷。”端朝凰看著端簫洛故作輕松的樣子,心中的懷疑卻更加濃烈。
今日在大殿上端簫洛默默離去與端康文看他的眼神,他都有注意到,當時心里就吃疑,后來與端康文閑聊時,裝作不經意的問了問,結果端康文在臉色瞬間一變后,便用其它的話給轉移了,問太監宮女,卻都是吱吱唔唔,沒人答話。如此怪異,讓他怎么能不懷疑。
端簫洛愣愣的怔著,臉上的笑意慚慚滑落,微垂著眸子,翹長的睫毛在眼下覆下一層陰影,看不清他眼睛里藏有怎樣的表情。
“小六。”端朝凰悲切的喊道,卻不知道該做什么。
“小叔——”端簫洛突然抬起頭來,眼睛通紅一片,泛著晶瑩的淚光,他緩緩離開凳子,移跪在端朝凰的身前,將頭埋在他的腿上,抖著肩膀哽咽道:“為什么你現在才回來,你可知道小六的心里,好難受。”
端朝凰低頭看著端簫洛像個無助的孩子,明明是個七尺男兒,此時卻仿佛如片凋零的落葉,風一吹,就能將其卷走,如此努力壓抑著心里無法自抑的傷痛,端朝凰覺得心里也是一緊一緊的,摸著他的頭,淺聲緩緩道:“難受就哭出來吧。”
一點一點,哽咽聲慚慚放大,端簫洛放聲哭了出來,將積壓在心里的悲傷毫無保留的釋放了出來,情緒徹底崩潰……
“少莊主。”月笙剛洗漱好,門外就響起千業的聲音。
月笙打開門,看著站在門前的千業沉聲問道:“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千業微斂著眼回道:“少莊主的命令在昨日已經發出,動手打人的那幾個人也已經全都找到,現就關在地牢中,等候少莊主發落。”
“好,”月笙凜然應了聲,又道,“再傳我的命令,通知全城百姓今日午時到琴皇臺,就說流云山莊來給他們交代了。”
“是。”千業應過之后,迅速地離開。
月笙正準備回身進屋,瞟見赫連逸從花園對面走過,便出聲叫住了他。
“赫大哥,這些日子給你造成了許多麻煩,真是對不起。”
“還知道呢?”赫連逸還未開口,趙單就小聲嘟囔道。
赫連逸睨了趙單一眼,接收到主子不悅的視線后,趙單只得訕訕閉嘴。
看著面前一臉抱歉的月笙,赫連逸淺淺笑道:“不用覺得過意不去,第一次遇到有人堵在家門口,反倒覺得挺新鮮的。”
月笙聞言,更加汗顏,尷尬笑道:“赫大哥如此說,更讓小弟無地自容了。”默了默,月笙忽又綻開燦爛的笑顔說:“等事情解決后,我設宴請赫大哥大吃一頓,就當陪不是如何?”
赫連逸微微一笑道:“如果你覺得這樣會心寬,那我也就不會客氣。”
月笙望著赫連逸溫柔如水的眼神,心里也覺得暖暖的,越發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能認識這樣一個胸襟寬廣的男子。
再看其俊雅出眾的氣質,月笙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心想等她恢復女兒身后,要不勾引他試試,覺得讓他做自己的丈夫應該會不錯的吧?
赫連逸見月笙雙眼放光的看著自己,不由出聲道:“怎么覺得你看我的眼神,有點不懷好意?”
月笙聞言連忙收斂自己一時無聊的想法,呵呵笑道:“赫大哥你真是太多想了,我不過是覺得,像你這樣外表好性格好的男子,能嫁給你的女子會很幸運。”
赫連逸聽此,愣了一瞬,接而無言笑起來。
這話聽著,怎么跟他那個一心以自己兒子為傲的娘親一個調呢?
離午時三刻還有半柱香的時間,而琴皇臺四周卻已經圍起了人山人海,幾乎全京城的百姓們都已經來了,而其中自然也混著一些或看熱鬧或打探消息的特殊人。
琴皇臺是京城中百姓舉行重大節慶或有錢有勢的官商舉辦事項的地方,其間一個大約三丈面積,離地一米的臺子,而四面則是十分空曠的空地,能容下上萬人。
“都這個時候了,季月笙怎么還不來?”人群中有人在發不滿了。
“就是,該不會是耍我們的吧?”
“他季月笙敢如此囂張嗎?就不怕我們聯合起來把他流云山莊給拆了?”
“口氣這么大,忘了前些日子去圍攻流云山莊的米倉的人是什么下場嗎?死的死,傷的傷,你以為流云山莊就是我們這些老百姓就能對付的?”
“老百姓怎么了,他流云山莊再厲害,也敵不過我們群而攻之吧?”
“就是,如果我們今后不買它流云山莊的賬,看它還怎么橫行?”
“唉,以前季莊主在的時候,流云山莊做的都是些好事,怎的到了這季月笙的手中,就成如今這副樣子了?”
“……”
就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時,突聽有人高吼了一聲:“季月笙來了!”場下立時靜了下來,轉身朝身后看去。
只見一行七人朝這邊走來,走至最前的那人一身淡紫色的光亮華麗柔段,在陽光的折射下發出淡淡光輝,高高綰著的冠發下是一張出塵絕色的容顔,秀氣似女子的葉眉下是一雙泛著光亮的明眸,堪與日月爭輝。
所有人一時之間秉住了呼吸,不由自主的讓出一條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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