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曉得你有多恨我,就像你不屑曉得我有多愛你一樣。——摘自周思寞博客《愛到高調的宣言》
“秦寞然你是個怪人。”看著秦寞然把頭埋在筆記本堆里奮筆疾書的樣子,我忍不住嘟囔道。
她頭也不抬地端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落地窗簾投下巨大的暗影,足足遮去了她半塊臉的輪廓,我看不清那小本兒上密密麻麻的字兒,只依稀看得見她手里不停打轉的筆尖兒,在不要命地飛舞。
“秦寞然,跟你說話呢。”我有些生氣地打斷她,故意提高了嗓門兒,想把她現在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的思緒給拉回來。
“嗯?哦。”兩個字兒,她只這么簡單的支吾一聲,便又仿佛聾了一般,不再搭理我了。
我當然不會知道她那句含糊其辭的“哦”,到底是表答什么意思,是同意,抗議,還是不在乎?我猜不透,我不了解她為什么總會用最言簡意賅的詞表達最諱莫如深到讓人搞不懂的含義,我唯一知道的是,她想說的話一定都寫到她那寶貝得跟鈔票似的筆記本里了。
可在我眼中,她終究都是個怪人,她喜歡雨天,更愛淋雨,她寧愿全身濕透也不愿打傘,她討厭晴天,執意在有太陽的日子戴帽子,喜歡用圍巾把自己唔得嚴嚴實實的,裹成活脫脫的一個肉粽子。她總說,白天太刺眼了,她怕光,懼怕一切明亮而閃耀的東西。瞧,秦寞然就是這么怪的一個人,怪到你永遠都不知道她腦子里裝的是什么,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如果你非要我用個什么詞兒來形容她的話,那就是孤僻。是的,孤僻,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個詞兒,她愛獨處,總一個人吃飯,寫作,流淚,愛走在昏暗的路燈下,怔怔地望著地上和自己同樣孤獨的影子,愛對著鏡子悄悄地數她頭上多到數不清頭發,最后又悄悄地把它用皮筋兒扎起來,垂下一把看上起和她同樣哭喪著個臉的馬尾,談不上半點兒活潑可愛。
孤僻歸孤僻,可只要一談到宋寂,她立馬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喋喋不休。
“你知道嗎?我從沒見過比他更好的人。”
“你知道嗎,他人很好的。”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是個好人。”
“你知道嗎,他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
哦。是的是的,宋寂是個好人,她每天都在我耳邊夸贊她那個青梅竹馬的宋寂有多么多么好,但也只是贊美,我忍不住打斷他:“到底哪兒好?”
她很用力的撓撓頭,仿佛思考了很久,“總之,就是好。”
我徹底傻了,愛情是盲目的,只是我從未想過這種盲目會把一個愛寫詩愛創作的文藝青年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白癡,就好像我面前笑的跟朵喇叭花似的秦寞然這樣。
我對愛情是沒多少憧憬的,我其實并不向往那泡沫劇里的狗血劇情,那太俗套了,生活平靜的就像一碗水,誰沒事兒沖著碗里瞎鼓搗,那么那人不是傻子就是神經病。初三那年,我的初戀宣告失敗,自此以后我對愛情更是絕望透頂。
我的家在高粱遍地的大東北,一到立秋,高粱地里的高粱就拔節兒似的瘋長開來,阿媽的鐮刀磨得很鋒利,地里的高粱蹭蹭地應聲就倒下一大片,傍晚的時候,我們會坐在高粱地里的草垛上嘮嗑,用最大的燒瓷碗,喝最酣甜的高粱酒。我是家里的獨苗,自小就當成了男孩子來養,我幫著家里插秧,尾著阿爸去收割,阿媽做針線活兒從不要我插手,我終年勞作,手上腳上都是厚厚的老繭,很多人都覺得我像個爺們兒,不止是因為我天生的豪爽,還因為我臂膀上有結實的肌肉,皮膚也曬得和碳一樣黑,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個魁梧的女漢子,唯一格格不入的是,我扎兩個沖天的小辮兒,這是能突顯我性別的唯一特征了。
我本以為我此生會與愛情徹底絕緣,可老天卻跟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讓我認識了和秦寞然青梅竹馬的宋寂,老實說,我對這個四肢發達的男人并沒有什么好感,從見到宋寂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是個混混,孤傲的眼神,冷傲的口氣,雙手插著褲袋兒,一副屌到不可一世的樣子。他就是這么一無是處,一個酒徒,煙民,就愛叼根兒牙簽到處耍流氓,不修邊幅倒也罷了,最要命的是,還要染一頭黃而凌亂的頭發,從遠處望去,就像一蓬亂得欠收拾的稻草。可我萬萬沒想到,就是這么個一無是處的男人,讓我從從憤憤然的厭惡,變作無可救藥的愛。
說來也可笑,我和他的初始,并非是通過秦寞然的介紹,老實說沒認識他以前,我只是知道有這么個人存在,并且秦寞然所述,這人還“好的不得了。”,她總說他是如何如何地瀟灑,如何如何的正義,可我第一次見到的,卻是個狼狽而倔強的他,我和他的相識,源于一塊兒蔥油餅引發的搶斗,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畢竟有幾個正常人會為了這么點兒豆末兒大的事兒打到頭破血流呢?可事實真是如此,宋寂跟人打架,我從校外的長廊走過,恰巧碰到被人圍毆的他——
“快把東西交出來。”從大老遠就聽到這么一個粗里粗氣的男聲,正提溜著宋寂的腦袋瓜子,狠狠逼迫。
“我···我這兒·····沒東西。”宋寂被湊得口吐鮮血,卻依然死撐著,什么都不肯說。
“臭小子,還敢狡辯,信不信我踹死你。”剛才那個兇神惡煞的男人,顯然不是省油的燈,不屑與宋寂干耗著,便干脆粗魯地沖宋寂拳腳相向,宋寂卻依舊那么嘴硬——
沒有就是沒有,你就是打死我,也還是沒有。“
他這么一說,更是徹底把那群惡人惹怒了,”我看你小子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兄弟們,給我打,往死里打!“不知道是誰下的命令,總之話音剛落,我就聽到了打斗聲,而宋寂幾乎沒有還手的機會,就被踢倒在地,做了肉板子。
我看到他在棍棒交加下抱緊了頭,咬著蒼白的嘴唇,一聲不吭地受著一群比他還野蠻的野蠻人所帶來的欺凌。眼前處于劣勢的他已經被揍得橫躺下了,望著這么奄奄一息的人,我心里立馬涌上了強大的要保護弱者的心理,可能因為我是東北人的緣故吧,很多人都覺得我爺們兒的不像個女人,男人眼里的我,呵呵,拿他們的話來說就是”根本不是個女人。“
出于對正義的捍衛,卻又礙于手無寸鐵的實況,兩難的我隨即躲在墻角大叫——
”警察來了!“
悲劇就在這時慘兮兮的發生了,我還沒緩過神來,就被其中的一個嘍啰提起衣領一把給揪了出來——
”老大,來了個多管閑事兒的!“
為首的一個胖子摸了摸鼻子,”呦,你小子,啥時候又多了個姘頭?“他斜著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長得挺壯,沒想到你是個重口味,啊?“胖子咧開嘴笑,臉上的肉像抽了經一般抖得厲害。
”雖說不男不女吧,“死胖子走到我跟前,伸出肥手墊了墊我的下巴”也還挺嫩!“
我把臉漲成了豬肝,”拿開你的咸豬手!“隨即沖著他的肥手上用力的一咬——
”啊!“胖子慘叫著松開了手,”臭丫頭,你敢咬我。“
胖子惱羞成怒,想都沒想的揚起了巴掌——
”等等,你不就是為了這東西嘛,我給你就是。“
”哈!老弟,你早這么識趣兒,不就早沒事兒了嘛。“
”但你得先放了她,我才能把東西交給你。“
”爽快!我就喜歡爽快人,那我也就不小氣了,來啊,給我放人!“
我顫巍巍地縮到宋寂身后。宋寂附耳道:”跟緊我,我數一二三……“
”什么“
”一,二,三······“
宋寂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把面粉,往他們臉上狠狠一扔,”跑啊!“
說完拉著我就撒了歡地跑,身后的咳嗽聲漸漸的遠了,我氣喘吁吁地甩開他的手,”喂,你···你···,你欠人家什么東西,還給人家不就好了,干嗎搞這么狼狽?“
他不理我,像沒聽見似的拍拍手上的灰,調頭就走。
”喂,“我伸手攔住他——
”我可是見你舍命相救的恩人啊,如此見義勇為,你一句謝謝都沒有就要走?“
”小姐“他很不耐煩地甩開我的手——
”救命恩人?“他笑,仿佛是聽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話一般,”麻煩你搞清楚,今天是我救得你,而且,“他不屑地瞅了我一眼,”沒人要你見什么義勇什么為吧,你這叫多管閑事兒,咱啊,就此別過。“
說著他從衣兜里撈出一大袋兒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向上一扔又穩穩的接住,”您走好!“說著又要走。
根據我看電視連續劇的經驗,靠這種架勢和場面爭奪的東西,必定只有一個,于是我脫口而出,”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