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始終不是你愛的那個孩子，所以終究變不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摘自周思寞博客《愛到高調的宣言》

往后很長的日子里，我都把他沒有優點的優點，當成了最大的優點，就在前不久，他一個不留神兒在澡堂濕漉漉的地面上摔了一跤，果真是應了情人眼里出稀屎這句玩笑話，我忽然間發現他摔跤都摔得那么地爺們兒，在一頓沒頭沒腦的亂崇拜之后，我發現，這玩笑，真不好笑。

我知道，他和秦寞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突然間墜入的這條愛河，并沒有我的立足之地，可是我常酸溜溜的想過無數次類似于“我愛你，與你無關”的文鄒鄒的話，我能忍受這樣的自我安慰，盡管酸的我自己都覺得矯情。誰不是說過么，喜歡的歌，靜靜地聽，喜歡的人，遠遠兒得看。有時候，能這么看著自己喜歡的人，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就算不能接近，也是一種幸福吧，店里冷清的時候，我時常拉著宋寂圍著灶爐喝燒酒，跟他聊我們大東北，我們的紅高粱，說道興頭上的時候，我也忍不住哼兩句：“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啊，那里有漫山遍野大豆高粱······”

宋寂總被我逗得笑岔了氣去，捂著個肚子哭笑不得的望著我：“好像野鴨湖上嘎嘎地公鴨嗓喲！”

每當這時侯，我就會沒好氣的白他一眼：“聽不懂藝術，就莫要再糟蹋了藝術。”

他總諷刺我說我的歌聲是要命的，我用力地拍拍胸脯：這是靈魂歌者必備的潛質。“

他用同情的目光打量我，明顯想說，你確定你那是胸，而不是胸肌？

我感應到了他這種不懷好意且極度赤裸裸的鄙視，便一腳把他踹翻在地，見我毫不留情面，他揉著胸口說：”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個女人！“在他心里，答案當然不是，因為他早就習慣了我的殘暴，并也毫不客氣地”尊“我為女漢子。我為這種極具諷刺性的榮耀感到別扭，很多時候甚至覺得這是無比羞愧的，因為這世上有幾個女人會不對自己有悖女性常態的言行而難以啟齒呢？

”蔥油餅，你知道埋汰是什么意思嗎？“我常常用東北的方言調侃他，他摸著個頭莫名其妙地望向天花板，我不明白他是想看著那白白的壁縫，還是壁縫里白白的灰，總之那樣子老傻了，看他答不上來，我便都他說：”是整潔，愛干凈的意思。“這當然不是正確答案，我順勢扇風點火，”宋寂，你真埋汰。“他竟然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傻傻道：”呵，謝謝啊。“一個不留神，他撓翻了炕上的杯子，阿爸領著火鉗進來，看到滿地的灰，忍不住說了一句：”呵！真埋汰！“宋寂像是吃了蒼蠅一樣，臉都憋綠了。當然，我只是笑，當然，他也只能看著我笑，誰叫他是小工，我是雇主呢，可是，這樣嬉鬧的日子，并未持續太久。宋寂意外地從我家的澡堂辭職了，他就這么消失了，甚至連個辭職的原因都沒留下。

失落的時候，我不止一次地推窗，我天真的覺得，推開了厚厚的灰塵，就推開了難以釋懷的沉重，只是一抬頭，卻永遠只能對視一個一塵不變的天，看著那疲憊的太陽，我收起了我攤在手心的笑，老實說，我不愿對著自己奚落嘲諷，尤其是在失去了和宋寂有關的所有的快樂之后，我憤憤不平，卻只能撕下一頁又一頁標著月份的稿紙，自欺般的將他決絕離去的事實掩蓋。

多久沒見過宋寂了呢，是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三個月？久得連我自己都忘記了。念想是滾燙而漫長的，像是極晝降臨的時候，那拖得很長的光，我能感受，那難以言明的炙熱。數不清有多少日子，是呆在這炎熱的盛夏的，我已懶得去思索那日歷上血一般粘稠的紅叉，就像我懶得去整理額前蓋住了眼睛的頭發，和懶得刷洗那積滿油漬的龍鳳碗。

拜宋寂所賜，我過上了無比墮落的生活。昏暗的燈光，濃郁而刺鼻的酒精，除了這般狼狽的買醉，我已別無其他。天曉得我曾是個多么好的孩子，拿雙百的考試成績單，梳終年不變的馬尾，穿一塵不變的校服，從不讓長輩們操心的我，上早課時會趕最早的頭班車，下晚自修時會坐最晚的末班車，從某種程度來說，我的守時，讓他們放心。可自從認識了宋寂，這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我開始逃課，開始萎靡不振，喝最辣的燒酒，撒最大的謊言，吃最少的米飯，書寫最不堪的歲月，我不曾后悔，只是這樣的墮落可曾快樂？沖入了迷霧的我，記不大清回憶吹拂的方向，只依稀的怪著，這眼前紅到慘白的灼燒，燒去了我太多抓不牢的美好。天放晴了，厭倦了平靜的我，該多想聽一次雷鳴。

我受不了這平淡無奇的日子，我要去找他，哪怕這種想法是放縱的，我也不要循規蹈矩了。為了深入了解這個讓我著迷的人，我做了個大膽的決定——跟蹤。只是沒想到，這個天馬行空的決定，竟然毀了我心目中所有虛幻的美好。

有一天，我去找秦寞然，想問問她知不知道宋寂的去向，可是她不在家，就在我要走的時候，對門的門響了，我沖到了樓上，卻意外地碰到了鬼鬼祟祟的宋寂，原來他住秦寞然隔壁。我覺得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便我尾隨其后，卯足了勁兒地一路追蹤，才發現他在一家酒吧里打工，而這工種，是”鴨“。

隔著虛掩的門，我看到兩個赤身裸體的人死死地纏在了一起，我看到最上頭的那個男人——金色的頭發，稻草似的雜亂，”宋寂！“我心里驚呼，一樣招牌式的壞笑，不一樣的是眼神里的厭倦與疲憊。大概是太受刺激了，發現這個秘密的時候，我戰兢兢的碰翻了吧柜上的碟子，”誰？誰在外面？！“宋寂警覺地問道。我不自然的將身子朝門縫里挪了挪。”哎呀，管他呢，這地方，還能有誰呢，別管了，寶貝兒，繼續吧，好不好嘛？“朝著發嗲的聲音望去，我看到了傳說中的女妖怪——展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張濃妝艷抹且滿臉褶皺的老臉，媽呀，這奶奶高齡了呀？紅色而曖昧的光線打在了她腫的跟根兒香腸似的厚嘴唇上，讓她看上去就像個剛從墓地里啃了死人肉的喪尸”鬼呀！“我再也忍不住了，扯著嗓子盡可能高分貝地呼叫，于是我理所當然地，被宋寂給逮了個正著。

”你跟蹤我？“宋寂不可置信地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可知道，好奇心會害死貓？“

他裹著一條白而長的浴巾，掛空擋且毫不知羞地沖到我面前，我盡可能地壓低我的腦袋，”我，我只是路過，只是路過而已，呵呵，好巧啊，這兒環境不錯啊，呃，不過，我還有事兒，那個，我約了秦寞然，我先走了。“我頭腦發熱地亂嘀咕了一番，卻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在這種尷尬的時刻，提起秦寞然。

”等等，你說什么，然然來了，她知道？混蛋，你讓她知道了什么？“宋寂滿眼煞紅地像我逼近，我完全能感受到現在他身上發出的能射死人的殺氣。

”不，不不不，她怎么能知道呢，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也一樣啊，你覺得我一定知道了什么，其實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呀，天兒都這么晚了，我該走了，再見啊，再見！“我拔腿就跑，腳下一滑，我便摔到了地上，剛要爬起來，卻發現地上除了有被我打翻的碟子之外，還有幾個透明的袋子，長得有點兒奇怪，橢圓橢圓的，定睛一看，上面還粘有粘稠的白色絮狀物，”難道是……“我漲的滿臉通紅，不敢再往下想。

”這就是你所想的，怎么，還需要我證實么，你要試試？“宋寂壞笑著向我走近，我嚇得忙不迭大叫：

”喂，你干嘛，別過來哦，你，你小心我叫非禮啊！非……“宋寂用手捂住我的嘴，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操你。只是想警告你，然然現在這個狀況不能受刺激。“說著，他嘆了口氣：”算我求你，你若應允，我立馬放了你。“我愣愣的點了點頭。聽他這么一說我才想起很久沒見秦寞然了，最近見她一次還是在醫院，三個月前，她的臉已經被火燒傷了，左臉纏著厚厚的繃帶，坐在醫院白色的病床上發著呆，看到我進來，她話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兒地摟著我哭，她瘦了，骨頭突兀得嚇人，紅紅的小臉變得蠟黃，嘴唇也慘白慘白的，總之狀況很不好吧，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喂，發什么楞呢“他打斷了我的思緒，擺擺手道，”走吧。“說著果真就松開了手。

我不解，秦寞然還在養病，他又那么掛念她，又為什么還要出來做鴨這么低賤的職業呢？

出于好奇，我試探性的問：”你，為什么會……“

”不該問的別問“，他喝止，”還想不想走了？“

”想！我走……“做丟臉事兒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心虛，可事實是，我像只做了賊的老鼠，貓著腰走了很長的一截兒路。就在我快要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叫住了我：”等等。“

不是吧，那么快就反悔了，難到我今晚清白不保？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的一句話，讓我松了口氣：”發個誓再走。“

我暈，看來還是個孩子呀，可這個看似孩子的小大人，卻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承受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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