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丟了過去,丟了,沒了翅膀的竹蜻蜓,和記憶中,永不凋謝的,白色花蕾。我以為,所有離開了的,不見了的,曾經遺失過的美好,都會是春天。無論是初春,又或是立春,在消失了長度的等待中,一切不存在的,又或是曾經存在過的夢,都會回來,哪怕滄海桑田,時過境遷,這所有的離去,終究會如同一個戰無不勝的勇士,帶著一身傷痛,榮歸??蛇@一切,也只是我以為而已。還是一樣的梔子花香,不一樣的,是被月亮遺棄的淚花兒。那無人理會的哭泣,是離別的心碎,就像是一個沒了家的孩子,哭得,是那樣的無助。于是失望了,而那個破碎的春天,便埋葬在了從未有過希望的死海中,永遠地,睡去了。我就這樣,成了一個沒有了未來的人,抱著記憶的碎片,嚎啕大哭。我很想,走出那悲傷的沉溺,卻還不舍,那痛到幸福的難過。零七年的仲夏,青春散場了,可那傷痛,卻從未走遠,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無花果樹上的失落,開出沒有結果的結果。我想,這會是個漫長而無果的等待,如果,這就是愛情。
——摘自宋寂的博客《莫要看得太過輕》
可惜,好景不長,一次受傷去醫院包扎回來,意外的發現然然家著了火,我一個箭步沖上樓,發現然然全身赤裸地倒在了煙霧繚繞的地上,然然是要趕著給我送錢的,我沒來得及告訴她,其實我身上的錢還夠看病,只是不想亂開支,才哭了窮。我知道,她若不是急著回家拿錢,就不會碰上她那醉了酒的姨父,不是為我頂撞了她那醉了酒的姨父,就不會被那禽獸不如的老東西給玷污了身子,不是受了這么大的羞辱,她也不會自尋短見。
聞著屋子里濃重的煤氣味,我知道,然然是打算跟色老頭兒同歸于盡了。我很后悔,后悔沒攔住她,讓她進了狼窩,最后撿了條命,卻燒傷了臉。在醫院看著她發了瘋得要照鏡子,我的心像被刀剜著一樣疼,她躲著我,不敢讓我看她,也不敢讓她自己看我,我知道,這傷疤會是她心里一輩子的疙瘩,再也解不開了。可是我不要放棄她,我對天發誓,我不在乎她變成什么樣,只要她是她,我宋寂就愛她。她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我要給她治病,我需要錢,我要給她好的生活,我需要更多的錢,我要帶她走出陰霾,我需要更多更多的錢。人不是總說么,錢,永遠不嫌多,況且我是真的需要。我沒有好的學歷,也沒有豐富的閱歷,憑著一身蠻力,充其量也只能是個跑跑堂的料,可是光靠跑堂,掙不了幾個錢。于是,我理所當然的做了鴨,理所當然的用這些并不干凈的錢,給然然交醫院費,當然,這些,我都不會告訴她。
然然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出門了,厚厚的窗簾遮擋住了全部的視野,家里的窗戶也封得嚴嚴實實的,坐在里頭根本看不到白天,更分不清楚什么時候會進入黑夜,她害怕照鏡子,我找來些廢舊的報紙,把家里的圓鏡方鏡哈哈鏡甚至一切能反光的東西都罩住了,早上我到店里頭把工作給辭了,回家的時候,剛好碰到她蜷縮在沙發的一角,她好像沒看到我,整張臉都刻意地埋在了灰暗的陰影里,只露出一雙寫滿無助的眼睛,她的視線落在了地上,心思卻飄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我走近,看著她紅紅的眼睛,多余地問了一句:“哭啦?”
我看到她埋在臂膀里的腦袋輕輕地晃了幾下,卻始終不愿意把頭抬起來。
我深深的嘆了口氣,假裝生氣地說:“你就不能好好地跟我說幾句話嗎?”
這回她徹底不做聲了,沉默了好一陣子,耳邊傳來了了她輕輕地抽泣,我小心地扯開了她咬在嘴里的衣角,試圖把她的頭從她環緊的臂彎里拔出來。
“不,別過來!”她向墻角挪了挪,背撞到了墻上,發出砰地一聲悶響,她楞了一下,這才發現她的身后已經沒有路了。
我把臉湊得離她近一些,她反彈似的用手迅速地遮住了臉,哽咽道:“別看我的臉,別看,我求你,別看,別看,別看······”
她一直重復著最后的兩個字兒,聲音卻像是海上的泡沫一般,慢慢地消匿下去。
“然然,”我緊緊的把她摟在懷里,“不要怕,有我在,一切都會好的,會好的,真的,相信我。”
“我不信,我不要信,阿寂,你騙人,騙人的,你跟周思寞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蔽乙惑@,盡量鎮定地問:你知道什么了?!?/p>
她一邊用手摸著眼角止不住的淚,一邊難過的說著她聽到的一切,帶著哭腔的她,仿佛每說一個字都很費氣力:”我···我看到了你在酒吧····酒吧里···你說···說······“她終于哽咽地說不下去了,哭倒在我懷里,”阿寂,辭了吧?!?/p>
我抽了一張紙巾,擦拭著她哭花了的小臉,不自然地坦白:”其實,我今早就已經辭了,我想,我以后會有更多的時間照顧你?!拔倚π?,看著一時間呆住的她,酸酸道:”這下,你可高興?!?/p>
她背過身去,仿佛想了好久,一字一頓地講:”不,阿寂,我們······分開吧!“
我掰正她的身子,她又下意識地捂住臉。
”然然,你要我說多少次,我不在乎,不在乎,我要怎樣才能讓你明白呢?“
”可是我在乎!“她終于還是歇斯底里地叫出了聲,”我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了,你能不在乎我的容貌,可你能接受我的不完整嗎?能嗎?!“
”嗚嗚嗚~嗚嗚嗚~“
我用吻堵住了她的喋喋不休。她掙扎著,騰出一只手,又像上次一樣的,給了我一巴掌。
”阿···,阿寂,“她愣愣地看著她在我臉上扇出的巴掌印,良久后才匆忙的開口:”我······“
”噓“我把食指擱在唇邊,”你這是第二次打我,也是第二次悔恨得不知所措了,知道嗎?“
她不說話,只是靜靜地閉上了眼睛,我輕輕的吻她,擁她,只怕弄疼了她,就在我準備進入后戲的時候,無意間竟看到了她臉上掛滿的無聲的淚。我本該接著做點兒什么的,可是我沒有,我抱起一床毯子,對她說:”我去外面睡?!?/p>
緊接著又掀起了被子,替然然蓋好,”風大,別凍著?!?/p>
就在我關門的時候,然然叫住了我,”阿寂?!?/p>
”怎么了?“我笑著問。
”對不起?!八皖^,像個做錯事兒的孩子。
”我會等,直到你忘記陰影的那一天?!?/p>
門吱呀的響了一聲就關上了,一切又再次陷入了沉寂,我躺在屋外的沙發上,轉頭看向屋內熟睡的然然,她的神態很安詳,也許只有在睡夢中的她,才不會記起現實中切膚的傷痛吧。
第二天早上,我在桌上發現了一張紙條,是然然寫的,她說她要去找周思寞,不回來吃晚飯了。事實是,她一個晚上都沒回來。她不見了,或許是不想讓我找到,她躲了起來,我找了她好久,可到處都找不到。
”我去找周思寞了,今晚不會來吃飯了,勿念,然然?!?/p>
哦。去找周思寞了,一想到這點,我就一肚子火,我感覺,然然的離開,總跟她脫不了關系,老實說,我真的從沒看好周思寞過,我不知道她上輩子造了什么孽,以至于讓上帝如此的厭惡她,把她塑造成了這么個不是女人的女人,如果說上帝是無心的話,那一定就是把夏娃的肋骨挑錯了,于是周思寞就成了那個還未出生就夭折了的亞當,她不是男人,卻比男人還男人,她很強壯,氣力也能抵得了耕地里兩頭成年的公牛,最關鍵的是,她食量太過驚人,然然會在每天中午十二點準時把飯送到店里,礙于對我待遇特殊的緣故,她總會刻意關照一下周思寞,以示一視同仁,我到澡堂工作的第一天,然然就帶上了五籠小籠包子,三碗餃子,那天中午,我只吃了半碗餃子,剩下的全進了周思寞的肚子,平時我能吃下一大碗餃子是不假的,可是看見周思寞那狼吞虎厭的樣子,我頓時就沒了胃口,她見我放下了筷子,便很理所當然的接過我吃剩下的半碗餃子又嚼了起來,嘴里還不停的嘟囔:”糟蹋,你真是太糟蹋了,既然你吃不下,那我就勉為其難地代勞了吧,你自己多檢討啊,我不惜得說你?!皩τ谒@樣地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是相當地不看好,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盡量閉著她,眼不見心不煩??涩F在不見不行,然然不見了,保不準兒就是被她給藏起來了,我越想越氣,于是就跑到店里狠狠地罵了她一頓,她被我罵哭了,一個勁兒得嚷嚷著她不知情,其實,不管她知不知情,這火兒我對她發定了,我沒法兒對然然發,也不能對自個兒發,只好對她發。周思寞,抱歉,你忘了我吧,其實你沒那么糟糕,只是個有些殘暴有些兇悍而已,我想不久的將來會有人來愛你,只是,那個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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