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的是卷簾,“夫人跟小公子剛剛躺下。”
“你去瞧瞧夫人睡實了沒有?若還醒著,便說我來了?!?/p>
云瑢聽到這里,已知他是有事。不待卷簾進來瞧,便已將初陽從她臂彎里放回床褥上,一翻身下床,卷簾恰好進來,見云瑢站在床榻邊,有些詫異,低聲道,“夫人還沒睡呢?莊主在外間等著您呢?!?/p>
云瑢理理寢衣衣領,朝床榻上努努嘴,“幫我照看下小家伙。”
“夫人安心去吧?!?/p>
云瑢對她微微一笑,掀了簾幕出去,首先見著的是垂首侍立的畫簾,眼一轉(zhuǎn),才瞧見覃宗淇在窗邊。
他整個人在那里顯得闃寂無比,心身似乎融在窗外,那窗外,銀漢晴朗,十三的月色濃淡適宜,乳色華光萬里,照此江山不夜。
云瑢悄步過去,與他一同站在窗前,“睡不著啊?”
覃宗淇的目光還在與窗外月色膠著于一處,一開口,那聲音也仿佛今夜單醇的月色,“定王殿下明日要來?!?/p>
云瑢不料他說及此事,“定王殿下?”
覃宗淇“嗯”一聲,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xù)道,“先前我給殿下出了個主意,殿下愿意一試,但還是要我先問問你的主意?!?/p>
“問我的主意?你們的事,我能參與什么?”
“很簡單?!?/p>
“什么?”
“明兒殿下來,貪你美色,愿以重金與我換你,我不愿。幾次三番后,你終被擄去。我也因此與他結(jié)仇,投國丈陣營。”
他寥寥幾句,和盤托出整個計劃。云瑢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說那么快做什么?都什么跟什么呀?你要去做臥底?那做什么非要定王擄我?”
此時,云瑢問出這樣的問題,一切原還都在覃宗淇他們的控制范圍內(nèi),可是事情演變總有意料之外。情,不知所起,發(fā)于無端,如何講道理,它摻和進來,使原有的一切都脫離了預編軌道。
這一場紛亂的起因,是她來的分明恰是時候,而他,卻來晚了。
無論多少年后云瑢回憶起他們的初見,都感覺自個像是被他的手扼住了咽喉,他一直不讓她說,什么也不容她說。無論山水如何遙隔,記憶又是怎樣被霧去,他好似總在同她說,也是在告誡他自個,不要再說下去。
那一晚的月色依舊好,云瑢與覃宗淇在小樓屋頂上飲酒作別,她自此便要隨在定王身邊了。其實他們這壓根算不得是分別,但終究是人生的一段日子終了,是該用一種方式紀念一下的。
這一夜夜空上銀漢深淺不一,星子濃淡有別,他們二人自始無語,月光就著清酒下肚。此夜山中無風,月輪岑寂,云瑢只覺著不真實,只覺著是自個不經(jīng)意間走入的一場幻夢。
她微醺,神思被這月的氣息吹酥了,而他就這么走進她的視線里,身上是月色紡錘出的衣。
“孤原打算同你一道舉杯邀月,豈料你這早已開席?!?/p>
他說話呢,是微仰頭對著覃宗淇說的,可他的音色似月下的簫,竟令云瑢覺得這簫聲是獨獨吹與她聽的。
世人皆道定王李元崢縱情聲色,成日游蕩于妓姬舞樂之間,除卻美人,他什么也不關(guān)心,縱然室微家殘,縱然人家欺凌霸占的是他家朝堂,縱然龍椅上被控為傀儡的皇帝是他兄長。他只依然我行我素,耽于美色諸事不理,不親奸臣,亦不扶危主。
可投在云瑢眼里頭的他,不一樣,第一眼便不一樣。這一點李元崢自個想必也察覺出來了,云瑢透過他的一切偽裝,一眼便將他看了個徹頭徹尾。
他渾身光華內(nèi)斂,斂的極到位。那雙眼里的世界,深淺難定。是的,是深淺難定。若說覃宗淇目光是深莫可測,那他李元崢就是壓根沒有給人分辨他眼神內(nèi)容的機會。
云瑢就在看懂他的那一刻篤定,他日重整山河之人物,必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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