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是她的小心思，也不說破，都由著她，他們師父自然也曉得這些小兒女來往，幾句笑語便能讓他們倆臉都紅番茄似的。

想到這兒他不覺間笑意漾上嘴角，執起酒壺來灌了一口。可是云瑢，究竟去了哪里呢？

他坐起來，望向前方，今兒這晴日怕是入秋以來最為深艷的一日了。出來游玩的人也多，鴛鴦湖畔、湖心亭里，公子仕女、官宦黔首都有，這可當真比北方熱鬧的多。

他一手小指勾著酒壺，拇指食指捏著盛葡萄盤子的盤沿，一提身，勾著檐角，腳尖一觸，攀住窗欞，縮回窗子里頭去。

這是他方才訂下的雅間。他略坐了坐，竟將那盤葡萄用來就酒，吃完了喝盡了才走。他從六樓往下走，下樓梯時自然遇著了不少人，都拿眼將他瞧著。

委實是因為他也確實扎眼，這大觀樓的高層可都是有錢人來的地兒，哪個不是綾羅綢緞裹身？可凌遣只有一襲粗布袍子，但這一身黑衣雖是極簡質的粗布，卻又在他身上穿的硬折折的有棱有角，那樣一種挺峻，自是這些雖家財萬貫，信奉著有錢能使鬼推磨的貴人們所不能及其萬分之一的。

周圍的人一瞧便知這凌遣是外鄉人，除卻他肌膚泛著麥色外，就是他身上的氣質并非是江左子弟特有的濃濃儒氣，雖然他腰間還懸著一把長劍，可若是江左出身的，即便俠客往往也帶著書卷氣的風流。

凌遣無視那些追隨的目光，從從容容緩步下樓，經過二樓時，卻聽幾個人在悄聲議論著，“呵，你們還不知道吧？我二舅子在知府衙里頭當差，聽說咱們燕大人把自個女兒都獻給定王了，燕大小姐可是咱們奠州城頭一號的美人兒，看來燕大人是打算跟定王做一伙兒了啊。”

旁邊一人道，“這誰知道呢？保不齊燕大人只是想穩穩定王，畢竟國丈大人那里才是最得罪不得的啊，這定王算什么？他們家江山都快易姓了，他還花天酒地的不知死之將至呢！”

“哎！”他身旁的人趕緊捂住他的嘴，“不想活了你！傻了吧唧的亂說話！”

凌遣腳步未停，腦海里卻想起那日晚間窺到的畫面，那個女子，亦是可憐的啊。

凌遣又想到云瑢，這丫頭是跑到哪里去了？如今這外頭兵荒馬亂的，她再如何的有長技傍身，也只是個小女子，莽莽撞撞的頭一回出門，若是被人騙了……她又是極易輕信人言的，覺得誰都好，對人家也沒個防備。

想到這兒他愈發的心慌起來，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他……

他三步兩步的有些夢惑的走出大觀樓，被外頭深秋明晃晃的日頭一照，突然想起來了什么，是昨晚的夢。

昨晚上他夢見云瑢了，可是不清晰，他只知道他夢見她了，卻連她在他夢中的身形表情一應想不起來。

“瑢兒。”他喃喃的喚，心里頭愈加難定，不安和焦躁怎的愈來愈濃？他竟覺著沒有立身之地，在哪兒都不能安心。

一個人的幻想力是無窮的，能將好事愈想愈好，壞事愈想愈糟。凌遣這會兒便是后者的典型。

他意識有些頹靡，卻又是清醒的，張望這自個所在的奠州城的通衢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想要辨別出那個他早已融進了血肉脊髓中的面容。

可是，沒有。

他止不住的六神無主，手情不自禁的便去按劍。他也知道他在這江南的街頭這么一身行頭必定扎眼，便撩了步子回他昨晚定下的客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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