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叫過后,她突然很安靜的縮在墻角,略帶邪氣的眼中除了他的身影之外,還有著滿不在乎的淡然。
少年奇怪的側首凝望,手中的劍反射著一地的猩紅,漂亮的液體從刀尖滑下。
或許是這個秋夜太過寂寞,又或者是少女已經喪失了說話的膽量,總之兩人很有默契的一言不發。
“你,不怕死么?”沉吟半晌,滴血的長劍緩緩伸到少女面前。
“你叫什么?”瞥了一眼幾分鐘前還應該被叫做家人的尸體,少女的語氣不悲不喜。
“……一。”手中的長劍已經碰觸到了少女柔軟的脖頸,少年握著劍柄的手微微一頓,名字啊,看來相信死后報仇的人真是不在少數呢。
“不方便說真名么?”滿不在乎的拭去從冰冷的刀劍上滴到胸膛的紅色,少女突然夾雜了一抹奇怪的笑意。
殺了這么多人的孩子,也會害怕鬼神之說而不肯把真名透露出來么。
“一。”少年搖了搖頭。
“為什么?”天下還有父母會給子女取這么奇怪的名字?
“組織中每年最出眾的人就會封有改這個名字。”少年凝視著窗外漸漸投射的陽光,果然這個活口還是趕緊解決了吧,陽光這種東西,他還是希望盡量不要沾染到的。
“這樣啊。”洛九沒有出現任何抵觸情緒,反而很能理解的點了點頭。
又是一個這樣血腥的世界么,連名字都可以被人剝奪。
“你很想有個名字吧?不如在殺了我之前說出來參考一下。”
“很想么……的確是有想過的,可惜,連個像樣的姓都沒有。”少年危險地瞇起瞳孔,手中的劍已經稍微劃破了少女柔弱的脖頸,直覺告訴他,這個明明已經在他劍下,只要他稍稍一動手指就可以取其性命的少女,除了那個無影無蹤的高手夕,也許有什么翻盤的機會。
人他殺了太多,卻從未見過一個有這樣淡然相對的,甚至冷漠的像是在旁聽別人的生死。
這樣的狀況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對方已經被嚇得失去了意識,二是對方有十足的把握輕松面對。
“洛,如何?”洛九伸出手來,在少年疑惑戒備的目光中伸向了劍面,白皙的手指一筆一劃的勾勒著尚還溫熱的血腥。
一個書寫瀟灑的洛字很快呈現。
洛九滿意的眨了眨眼睛,乖巧的重新收回了手指。
“什么意思?”少年皺緊了眉頭,不知道對方想玩什么花招。
“送給你,我的姓。”少女毫不在乎的認真解釋,眼里眉間透著一股少年不熟悉的執著。
“要跟我一起么,想必你的組織,也不是什么值得留戀的地方吧。”
“就因為我用了你的姓?”賣命的理由聽過太多,但這樣荒唐的,還是第一次聽說。
“恩,不止吧。一定還有些別的什么,只不過現在想不到了。”洛九毫無形象的拍拍背后沾染的塵土,一雙鳳眸璀璨如星:“雖然這個年紀的你還不太明白,不過,怎么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做你的下屬?”不知怎么,看到少女毫無防范的笑靨,少年皺緊的眉頭慢慢松開。
“下屬上屬什么的……只不過我們都很需要個可以交付性命的朋友而已。”洛九咬著指甲,語氣極為肯定:“而且,我會保護你的哦。”
少年愕然,手中的劍卻已經垂向地面。他沒聽錯吧,保護他?就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孩?
“走了,雖然喜歡血,但還是討厭尸體,也許還有一點人的本能吧。”洛九在身后的墻上擦掉手指上已經干涸的血液,鎮定自若的邁過一個個尸體,在門口重新停住腳步,疑惑的望向依舊在原地沉思的少年。“洛塵?該不會是你喜歡這里吧,喜歡也要走了哦,雖然不知道這里有沒有警察,但我現在的身體和能力被發現可是很麻煩的。”
“洛塵……。”少年低聲重復了一遍,再抬頭的時候少女已經出了門口,他心中一慌,連忙重新把劍背在身后,沖了出去。
洛九并沒走遠,只是站在雨中,任憑雨水沖掉她身上的血跡,在腳下形成一圈帶著粉紅的水流。她靜靜的瞇著眼睛仰頭看天,明明只有六七歲的年齡,卻連背影都那么哀傷。
“夕……。”即使在這樣吵雜的大雨中,依舊能聽到她呢喃的嘆息。
少年站在門口,依舊在猶豫是否邁出這一步,到底該不該受到這個只見了一面的少女的蠱惑,更別說他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少女的仇人。最起碼據他所知,組織懲罰背叛者的手法,不可謂不殘忍。
聽到身后的響動,洛九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好似根本沒有顧忌到少年復雜的心情,只是回頭笑道:“先找個地方避避雨吧,洛塵。”
“……好。”也許是實在不忍心拒絕一個背負著太多辛苦卻還能笑的如此燦爛的女孩,少年點了點頭,幾步走到洛九身旁,環顧四周并沒有什么可以遮雨的東西。
“沒關系。”洛九控制不住的咳嗽兩聲,愣了一下后一臉狂喜:“走吧,我可不認識什么路。”
少年再次在心中哀嘆了一下他剛剛的決定,小心主動的牽起洛九繡著錦繡圖案的袖口,拉著她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從門口出去。
半個小時后,大約兩里之外,一幢殘破了很久的破爛建筑中,洛九正專心致志的擰著外層濕透了的衣服,不時的掩著唇咳嗽幾聲。
洛塵在這座破廟一樣的建筑物中找到了一些以前遺留的布幔,沒兩下就在洛九面前生起了火。火光把他的臉映的有些陰沉,也沒有要曬干衣服的意思。
“咳……。”雖然淋了雨之后的腦子有些昏沉,洛九還是興致很高,心情大好的招呼洛塵:“濕衣服會生病的,這個世界的人沒有常識么?”
“這個世界?”覺得洛九說話實在古怪,洛塵不忍負了洛九的好意,表情冷峻的坐在火堆旁邊,兩下脫下了身上漆黑的衣袍,雖然年紀不大,但身上交錯的傷疤卻引起了洛九的側目。
“恩?”突然從內衫中掏出一柄有著深沉顏色的玉笛,本來還想對洛塵身上的疤痕發表說法的洛九表情瞬間凝固,小小的手指留戀的重復撫摸,然后,突然把頭埋進膝蓋,放聲大哭了起來。
洛塵無辜的眨眨眼睛,再次審視了一下他身上的疤痕,至于這么嚇人么,洛九可是見了滿屋的死人都毫無感覺的怪人,怎么現在又放聲大哭了。
又留意到洛九死死握著的笛子,洛塵嘆了口氣,望著外面灰蒙蒙還未完全明亮的天色,把還沒烤干的衣服又穿回了身上,心中有了計較。
“洛塵?你干什么去?”痛哭中的洛九也不會遺落外面任何一點聲音,她用外套擦了擦鼻涕,奇怪的表情出現在一個六歲女童的身上,更顯得她單純可愛。
“……我不配用你的姓,你的親人都是我殺的。”洛塵沒有回頭,站在破廟的門口,似乎隨時準備離開:“我不殺你,別再纏著我了。”
洛九的心情收拾的很快,重新笑瞇瞇的開口解釋:“親人?不是哦,那些死人和我的血感覺差很多,也許是騎士一類保護我的人吧?”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即使不是你的至親,我也不信你當真毫無感覺。”爾虞我詐他已經看了太多,既然沒有完成任務回到組織也是死罪,那他還不想臟了洛九的手。
“沒感覺的。”一句話勾起了過去的回憶,洛九的表情云淡風輕,是裝也裝不來的淡然:“只要是人就有死的一天,無論死的時候是二十歲還是三十歲,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恩,對時間來說,就更沒意義了。”
洛塵不可置信的回頭審視,那個古靈精怪的洛九笑的自若,看得出來當真不是假話。
他一陣頭疼。到底是什么,會讓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把生死看的比他還淡,從情報上看來,她明明就是一個大門不出的富家小姐,就是見到血也會哭上一天的那種,更別說能平靜的面對一屋子死人,還能對一個殺手說著似真似假的話語。
所有思路似乎都糾纏到了一起,洛塵迷糊著靠著門扉,眼前一陣陣發黑。在神智還算清醒的最后一刻,就是看到那個小小的洛九著急的沖他跑了過來,大聲的叫著洛塵這個剛剛屬于他的名字,還一腳拌在燒火的木頭上,重重的摔了一跤……。
天……他竟然真的打算背叛組織,跟這么個走路都需要丫鬟攙扶的小姐浪跡天涯了?!
這是洛塵暈過去之前的最后一個想法。
“該死,什么身體。”皺眉看著來不及扶住的洛塵順著門扉滑了下去,洛九握了握軟弱無力的拳頭,剛剛摔了一跤跌破的嬌嫩皮膚上滾落著鮮紅的血珠,異常熟悉的香味讓她忍不住挑起一滴,緩緩的送到唇邊。
熟悉的味道在口中化開,吸引著她低頭湊近腿上的傷口,大口的吸了幾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洛九感到一陣懷念的能量。她試探的抬手比劃,薄弱的意志力全部凝結在洛塵身下。試了幾次后,倒在門扉處的洛塵就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托了起來,慢慢的在空中朝著火堆的方向飄了過去。
“怎么暈了,人類都很愛鬧別扭么?”坐在洛塵身邊,洛九毫不在意她的傷勢,率先把手放在對方額頭,感受著火熱的溫度后稍稍放心了一點。
最起碼還沒死,沒死,就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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