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照例小憩后,一如往常的,洛塵習慣性的從二樓的樓梯上向下瞥去,往日總能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圍繞著臺子,手拿枕木抑揚頓挫,講述著一些吸引人心的怪異故事,往往能惹得滿堂叫好,人聲鼎沸的像是要把這客棧掀翻一般。
今日依舊有人在臺前講著出自她的荒誕故事,但那胡子長長的老頭顯然不是她。
聽講的客人個個愁眉不展,顯然是覺得這種平淡無奇的講法,和平日那個說到激情處會手舞足蹈的小人有很大區別。
她去哪了?!
洛塵心中一凜,幾乎不敢往下思考。
“你們看到她了么?”她是這間客棧招攬客人的好招牌,所以凡是有關她的事情,杜松總會找人關心。
“沒有,上午好像就沒來吧。”趴在柜臺上聽講的小二搖了搖頭,不明白他這么急著找那位小姐干嘛。
“……。”上午么……
洛塵頓時扔了手中的東西,二話不說的從門口竄了出去,動作迅速的比當年被人追殺還快了不止一個層次。
他的腦海中亂成一團,烏黑的眸中染了悲戚,你——別死啊!
穿過大街小巷,回到這個并不起眼的房子。
他深深呼吸,強壓心中的感情,雙手顫抖的放在房門上。
屋內傳來的氣息他再熟悉不過,那種讓人作嘔的濃郁血腥,摻雜著她平日隨身攜帶蜜餞的甜香。
搭在門扉上的手顫抖的越加厲害,洛塵深深的閉上了眼,腦海中她的音容笑貌,戲謔的表情還是鮮活生動,他不能接受那樣的人,也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既然是組織來人,那一定做得干凈利落,沒有一絲活路。
洛塵雙目血紅,手心已經沁出了血色。
他顫抖著雙肩,沿著門扉慢慢滑坐了下去,心中的疼痛讓他模糊了雙眼,默默在心中發誓,她不會白死的,他要整個組織給她陪葬。
“不進來?想什么呢?”就在他的絕望掉落到低谷之時,屋內突然傳出了往常一樣溫和戲弄的聲音:“我不過就是偷了一會懶而已,不會氣得你都不想見我了吧?”
洛塵神色一震,不可置信又驚喜不已的起身,朗朗蹌蹌的摔進屋去。
眼前的一幕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血腥味不是假的。
她喜歡用的白皙床幔中伸出了一只白皙柔嫩,握著錦囊的小手,朝著他漫無目的揮了揮。那上面顯而易見、還未凝結的一抹血腥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趕緊上前,一把拽住了床幔,用力一扯。
床幔徐徐落下,漸漸露出里面隱藏的真相。
她笑意不改的靠在床上,一雙眸子微闔著,一襲說書人喜歡的白衫被血腥染紅,左臂臂彎上用一塊不止從哪撕下的布條隨意綁著,左手已經近乎失去了血色。
“這個,給你的。”無視了洛塵瞪大的雙眼,洛九隨意瞇起眼睛,在滿是血跡的內衫中掏了一會,直到摸到一張濕噠噠的紙條。“好像不能用了。”
“……。”洛塵默不作聲的接過,小心翼翼的在手上攤開,紙條已經被血浸透,依稀只能看清上面曾經記載過不少的文字,雖然現在已經暈的不成樣子,還是依稀能看到墨跡勾勒的契約二字。
這張字條的真正身份已經明了。
血契,他的。
“怎么得來的?”他語氣哽咽,聲音沙啞,看得出是強自鎮定。
“嘿嘿,我去找你以前的老大聊天來著,經過我循循善誘,誨人不倦,你前任老大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這不乖乖的還給我之后,解散了組織么。”她嬉皮笑臉,隨意抹了一把當時濺到臉上,已經干涸的血跡,用著半真半假的神秘語氣。
她可沒想到剛一進屋就被洛塵堵個正著,連身上的衣服和血跡都還沒來得及處理。
洛塵站在原地,手中的賣身契貼到了皮膚上,表情冰冷,掩住內心的驚濤駭浪,白皙的唇微微開啟,卻是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
她真的把他當成傻子么,循循善誘?對那個殺人無數的殺手老大?
她淡笑安心,深深呼吸,掩去了內心再次見到血腥的悸動,她沒有想到,那種快感甚至已經記憶到了她的靈魂,即使換了世界,換了身份,也沒有絲毫變化。
省去了她是如何血洗對方的種種。唯一覺得在這次行動中的收獲,也就是釋放了這個組織下,強制留住培養的不少孩子。
“洛九。”片刻后,洛塵表情復雜的開口。
“恩?”洛九神色如常,瞇起眼睛小心的看著對方。
“怕么?”
“不怕。”殺一個人還是殺一萬人,對她早就沒有分別了。
“我只是想說……你的眸子……。”
洛九了然的挑眉,徹底把眸子閉了起來,裝作能看到一樣仰頭等著洛塵繼續。
“很美……比血的顏色,高貴很多。”洛塵有些別扭的轉身,這些太過煽情的話讓他很不習慣,僵硬著舌頭道:“謝謝,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你會選擇我來陪伴,但我在此以神的名義立誓,無論你是否把我當做夕都好,我都不會背叛,誓死忠誠……吾主,你可接受?”
“不要。”洛九拒絕的干脆利落,小小柔軟的手指附上映著血紅的右眼,她緊抿薄唇,試圖掩蓋住眼中血色背后的感動:好傻的人類,還是第一次見到呢,這么傻的人類。
小小年紀已經初顯修長身形的洛塵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回頭盯著洛九微垂的眼眸,大起大落后的表情只剩自嘲和苦笑,是他自作多情了么?能讓洛九都如此垂青的夕,他又怎么可能代替得了呢。
“沒人能代替夕……。”洛九似含深意,咽下胸口的感動,笑瞇瞇的注視著洛塵瞬間慘白的臉色,連忙又加了一句:“也沒人能代替你。朋友不分尊卑,也不要血契來強迫似的效忠,假如我哪天做錯了什么,背叛與否,你隨心就好。”
洛塵眨眨眼睛,皺眉看著笑的狡猾的洛九,好吧,他又被戲弄了。
只是,為什么非但沒有氣憤,反而深深的松了一口氣呢。
他不怕做洛九的手下,也不怕用血契約束生命。只是怕,享受了這么久的溫柔地對待,都是給另一個人的。
“喂,人類,你還真敢盯著我看,你不怕我心血來潮吃了你?”被人凝視的感覺有些奇怪,洛九害羞的撓了撓頭發,不知所措的瞪了洛塵一眼。
“好啊,來吃吧。”難得見到洛九的窘迫,洛塵不給面子的笑出聲來,平日的冰塊臉有了松動,毫不在意的開始戲弄起尊貴的血族。
“喂喂喂,不要當我開玩笑的哦。”洛九裝著惱怒,作勢起身要撲。
“你的眼睛……什么時候能變回來,不然你就裝著暈倒,我好去請牧師。”心疼的主動把自己送到了洛九手中,洛塵皺著眉頭,小心翼翼的動了動洛九傷的很重的手臂,緊張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會就恢復了,你受了那么多致命傷,還不知道我的手應該怎么處理?”示意的看了一眼洛塵胸口處的位置,洛九沒有忘了第一天見面的時候,她驚訝于對方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
“我和你自然是不同的。”扶著洛九坐下,洛塵抬手摸了摸洛九的額頭,感受到一片冰涼后放心的舒了口氣,只要沒發燒就好。“我去請牧師過來。”
“好啊好啊,我對牧師治療的手法很感興趣呢。”回想起那天牧師對洛塵的治療,洛九向往的點了點頭,她以前可還從沒見過什么醫生沒有任何醫療器械,只是閉著眼睛嘟囔兩句就能解決病癥的。
——
“你確定?她殺了夜離分部所有的人?包括那個領頭的初級魔法師都沒逃出來?”城主府內,歐葉臉色難看的第三次詢問派去偵查的手下。
偵查洛九的人已經是他最放心的部下了,他再三詢問并不是不相信對方的話,而是實在難以相信。
“是的,少爺。”一個長相平平的男子一身粗布衣服,平凡的似乎隨處可見。此刻他正小心的匯報著他看到的情況,盡管他也覺得不可思議:“屬下怕被人發現,就一直遠遠地跟著了,夜離分部的建筑只有一條通路,屬下要是跟進去必然會和洛九撞上,所以屬下就在外面等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洛九就一個人出來了,接著又陸續出來了一些人,接著屬下進去查探……。”
探子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四下張望著,好像生怕那個無害詭異的洛九從哪個地縫中突然鉆出來,把他也一刀解決掉一樣。最后有些艱難的壓著嗓子:“全都死了。”
“嘶……。”即使是第三次聽到,這樣的消息還是讓人心驚膽戰。歐葉煩惱的敲打著光滑的桌面,開始反復回憶那天和洛九的密談是否言語中得罪了對方。洛九的實力遠遠超過了他的估計,據他所知,夜離分部的那個小頭頭可是有不少魔法卷軸的,如今全都用上了還是身死……。“不對!”
歐葉突然站了起來,懷疑的盯著他最信任的屬下:“你說她一身血就出去了,怎么現在還沒有人來城主府報案說見到了殺人兇手?”
“這件事屬下也很好奇,屬下也只看到她出了夜離分部,在第一個拐角巷子里就消失不見了,屬下之后特意去看過,那是個死胡同。”見鬼了一樣表情苦澀,探子其實還有一句心里話沒有說出來,那個洛九分明只是個小東西而已,假如沒有高手在身后支持,就算真是絕世天才,也不能這么快就殺了那么多人。除非……。
“少爺……恕屬下直言。”鬼怪之事實在有些異想天開,探子思索了一會后,有些冒失的開口:“會不會,那個洛九根本就不是人?”
“廢話,不是人難道是鬼……慢著。”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洛九時的場面,歐葉揮手讓探子退下,有些膽寒的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沒錯,假如洛九不是人,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歐葉煩躁的抓亂了他的長發,要說不是人……可誰又見過鬼吃東西的,除了血洗夜離分部之外,這么久也沒聽到城里有丟失人口的事情出現,這應該也能說明不是魔獸……。
想到這里,歐葉嘲笑了一下他剛剛的想法:試想一下,一個活了千年、能化成人身口吐人言的超級魔獸都趕得上一個魔導士的實力了,就算四大帝國都要謹慎對待,還用得著跟他這個什么都不是的小東西客氣?可那讓人吃驚的實力和那么小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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