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男女都是天人之姿,只是周身都彌漫了一種似有若無的鬼魅之氣,普通人望一眼都會發顫。不過這里從來不出現普通人。女子忽而駐足,神色迷蒙地望著三途河的對岸,還未開口,便被男子截斷了話頭:“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我們是無常,永世不得進入紅塵。”
白色女子有些幽怨地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沒有說話。無常是同時產生一對的,其中的關系既不是情緣也不是戀人可以用來對比的,對方心里想些什么自己都會有所察覺,然而她著心事已經放在心底萬萬年了。
真想體味一下時間的人情吶……
黑無常并不是沒有察覺,而是被“人情”兩個字刺痛了心。他們都是鬼,哪來的人情呢?他也曾背著白四處打探鬼差化人的辦法,但只是聽說那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王有能力這樣做,可是這里除了無常就是死去的靈魂,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但他從未想過,白為了品味那一世竟會不惜擅自投入輪回道,縱使他費了大半的修為救回了她,然而只剩下了不能獨自存在的靈體,更因為不尊規定被了輪回道施以火燒懲罰,最后他只能疲憊地將她幾近魂飛魄散的靈體封在一把古劍里,日日抱著以鬼氣滋養。
他想,既然是這么強烈的冤枉,那就幫幫她吧。于是他謝絕了其他無常的邀約,獨自一人努力的工作修煉,甚至比兩人一組無常的效率更高。他的職位慢慢上升,雖然怎么樣都還是無常,但無常也分等級。
那把劍越來越沉重,然而他不知道那是白的淚水堆積的緣故。她后悔了,然而這份心意根本無法再傳達了,多想再有一次默契的眼神,毫無間隙的擁抱,靜靜的散步,甚至似有若無的觸碰和曖昧。都不會再有了,恐怕她這一生都會借寄在這把劍里,但無所謂了,能這么看著他,就好了。
然而她卻不知道他近乎瘋狂的想法。聽說到了無常的頂峰,可以有一次與那位大人有一次對話的機會,如果再那時請求的話……
這當然只是一個傳說,因為還沒有人達到過那個頂點,也不知道那個頂點是在什么高度上,更不知道那位大人是否真的存在,但只要有一絲的機會都要抓住它,為實現白的愿望。
這兩個人一間完全不同的想法,讓這個故事注定是要遺憾了的。
果然是有那位大人存在的!當他腦海里傳來一句模糊的“聽說你在找我”的時候心里涌上一股狂喜與強烈失落矯揉在一起的矛盾情緒,竟完全蓋住了疑惑:為什么他明明還沒有到那個頂點,那位大人卻自行找上了他?
但沒關系,他像“那位大人”謹慎地闡述懇求,沒想到“那位大人”很干脆地答應了他的要求,但“后果自負”。
他愿意承擔所有后果,但“那位大人”已經不再傳達任何聲音。白在古劍中掙扎哭泣不愿分離,都被誤以為是太過激動了。說心甘情愿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在輪回道將她淹沒之際,他還是無法理清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無常的命格裝到凡人軀殼里,怎么可能幸福呢?”姬如歌皺著眉把兩條白蟒的頭取下塞回鏡子里,一揮一抓就沒了它的影子。有些面色蒼白,卻還是無所謂的聳聳肩,看著對面呆呆地流著淚的女孩,她的身體微不可見的晃了一下。
“謝謝……今后我就是你的了。”黑白神情恍惚的笑了一下,數不盡的凄涼。她的身體早就因為盤坐太久而僵硬發麻,但整個人都在微微發顫,無數的鏡頭擠進了大腦,幾乎把她全盤擊潰。
姬如歌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輕聲問道:“要不然我把你的命格改一改好了。”
“不用了……”黑白游魂般的細喃,空洞的目光透過無數層東西變得迷蒙,“需要我的時候請隨時打電話。”哪怕是立刻去死也好,她要找些事情去做,去彌補心中還在無限擴大的空洞。
黑白離開了,帶著落寞。
而姬如歌卻只能苦笑,佯裝的氣力一瞬間流失掉了,連站起來都來不及,整個人都傾倒在了地上,盤著的雙腿松開了一些沒法打直,用力地喘息著,任雙肩在剎那噴出大量的血。
很美的血,美艷如同款動著腰肢的女郎。
血漫進了黑色的長發里,頭發根根敏感地直挺挺橫著,吸飽后似乎長長了些——誰知道?說不定是幻覺。
一雙鞋走到了她的面前,已經激不起她任何的反應。有些勉強了,根本就沒想到那個女孩會被下了禁制,要不然也不可能每每20歲就死亡,真是的,最近一直都在做虧本生意。罷了,也是自己太自負了,還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不成?
實際上姬如歌的意識已經開始混沌(請自己分析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自個兒瞎想),但身體似乎已經完全喪失了活動能力,連給自己挪個好地的力氣都沒有……好歹有個坑吶。
“求我,怎樣。”并不是一種詢問的口氣,那人便是這么語調平淡的囂張道,完全不給姬如歌半分面子。好吧,雖然他也用不著給她什么面子。
用力地撐開眼皮,姬如歌放棄要死面前這個人的想法,蠕動著嘴唇像是在說些什么。
“什么?大聲些。”呃,血都已經粘在鞋面上了,回去燒掉它。
她更用力地說著什么,但說出來的卻只是哼哼唧唧的模糊單音。
男人不得不俯下身子,掐住她的下巴拎起上半身……唔,血好像噴出來的一樣。“說吧。”
拼命深吸一口氣——“炎泉!你再當沒聽到我就剁了你!”河東獅吼。吧唧,她被丟在了地上。
“好嘛好嘛……”樓上傳來不情不愿的咕噥聲,一陣蹭蹭的碎步小跑聲,那個紅色的小家伙直接爬上扶手“咻”地一下滑了下來,先蹲在一旁看了看幾乎被血污住了臉的姬如歌,然后托著腮嘟起嘴想了一會,又跑去翻了個滿是灰塵的緊急醫藥箱,把里面的繃帶全拿了出來,扯,扯,扯……丟,丟,丟……于是,姬如歌被成堆的繃帶埋住了。
早已事不關己站在一旁的男人戲謔的對上透過繃帶間隙拼命冒火的眸子,嘴巴竟不由自主的咧開了一個惡劣的弧度。活該。他的耳朵可是難受了好一會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