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羅亞特先生！”兩個穿著同樣白袍的高大男人把那學者扶出了監控室，看著那依舊不由自主顫抖的身子無奈的顫抖。又多了一個，再過些日子這里的心理咨詢師又該吵著加工資了。

羅亞特仿若深海的瞳仁下埋葬這認真與氣惱的光芒，一點一點的把桿子向上拉起，并飛快的用左手記錄下長傳的數據。

太可怕，太驚人，還是太無奈？他明明知道在他面前的僅僅只是一個四歲半的孩子，卻因為他身上特殊的能力而用各種連成人都懼怕的實驗對待他。羅亞特仍記得，這孩子才來到這里的時候，雖然冷靜卻還是有著屬于孩子的天真和好奇，但在經過了一星期的全面檢查和開始測試后，他仿若經過了地獄的洗禮。

上帝啊，來救贖您子民的罪惡吧！羅亞特在心底痛苦，面上卻還是如雕塑般強硬。身為負責人，他深知道，面對這樣的對象他若流露出一絲絲的不忍，那么他手下的人很可能都會想剛剛那名新近研究員一樣，因心底的罪惡感導致自己的崩潰。

上帝??！他已經有快半年年都不敢抱自己的小孫子了……

里面尖銳的笑聲終于摻進了幾聲無法抑制的慘叫，制令人壓根發酸脊梁發寒。

“暫停?！绷_亞特發出了指令，更專注的記錄著古華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每個反應，當然，最重要的是那顆多出來的眼珠子。

暫停，代表的不是休息，而是保持。保持這個溫度，保持這個電壓，保持這個似哭似笑的狀態，過了一會兒，竟像是適應了這種折磨似的，里面又傳來了發自地獄的笑聲。

如果古華聰明一點，他就該在一開始時就裝作受不了的尖叫，只要他放松些，他就可以在極限處維持那半笑半叫的狀態，而不是一有些適應了又馬上囂張的表現出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如果……沒有如果，這才是古華，倔強，執擰，死不認輸。其實……還是不甘心吧，因為不甘心而郁氣難發，干脆折磨自己。

在這一點點的提高之下，古華三目赤紅，壓抑了許久仍從身體深處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仿佛無限多的黑色粘稠物體，染在空氣中如濺入水中的墨，張牙舞爪肆無忌憚的擴張開來，被這黑色填滿的攝像頭只能看到古華深入水中的最后畫面，整個屏幕包括玻璃背面，全部變成一片漆黑。

“混蛋！”羅亞特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忘記教養破口大罵。就是這個！該研究又無法研究的東西！第一次出現它的時候，一個研究員想打開特殊通道取出一些這不知道是液體或者是視覺幻象的東西出來研究，至不小心沾上了一點點，就變成了一個白癡！整個人就像完全退化到了嬰兒時期，連怎么走路怎么說話都不會了！好不容易培養出的一個優秀人才，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毀了。

不可掌控的未知可怕，無法忽略的內心恐怖，急欲遠離卻又忍不住靠近，這是怎樣的矛盾，怎樣的糾結呀！

小古華依舊承受著電擊，發紫的臉卻恢復了一些血色。勾起一抹滲人的笑，他爬上了水池，把綁住腰的繩子扯開，把被電得直豎的頭發用力的按了按，撈起被解在角落里的衣服穿上，一聲不吭的進入了剛剛打開的一個通道里，那些黑色物質也迅速的尾隨他而去了。

現在的力量還不夠強大，隨他們便是最簡單的自保方法。不過……他摸了摸額頭幾乎快瞧不見的眼睛，笑得越發邪氣。早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最大的，代價。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古華冷冷的盯著外面那個隔了至少兩分米厚的防彈玻璃向他不斷道歉的女人——雖然他根本一點兒聲音也聽不到。

沒有聲音的世界，沒有語言的世界，沒有交流的世界，沒有信息的世界，這就是他的世界。如果不是因為他一旦記住什么就絕不會忘記的緣故的話，現在的古華，早已成為了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癡兒。

這幾年來，她時?；氐竭@里來喃喃重復著這一句話，幾乎讓他厭惡到想吐。

七年前，他救了這個被蛇咬了的女人，七年來，他被她的公公所折磨?？尚?，真是可笑！那個老不死的研究了他七年都沒有放棄，可真是精神可嘉，毅力可表呀！

瑪麗閉上眼睛不敢看里面那過分削瘦的少年，只用力的說著對不起，仿佛這樣就能消去自己心中的罪惡。和她沒關系？不，她不敢這么說，如果不是她眼尖看到了那孩子的第三只眼睛，又因為聽到他說了自己的語言太吃驚了，也不會同她的丈夫說，然后丈夫又告訴了作為研究生物的科學家父親，這孩子也不會，到了這里來。

事情會搞得這么糟，很大原因上都是因為她，她死后一定會下地獄！把自己的救命恩人變成這個樣子，天啊！上帝也不會原諒她的！

古華坐在冰冷的機械床上，漠然的眼中掩飾著翻滾著的恨意。垂下臉，他很想諷刺的笑一兩聲，卻發現自己幾乎已經忘記了笑這種類似本能的東西，硬生生的扯開僵硬的肌肉，表情丑得恐怖。雙手不由自主的摳抓住金屬床，長年累月的動作已經使上邊磨出了手指的痕印。

密封的墻壁里傳來機械運轉的聲音，一個小門打開，一只機械爪伸了出來，帶著一份飯菜。今天的餐點？雖然他根本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有一整只烤雞？哦，這挺慶幸的，至少這兒的或是不會虧待著他。還有青椒肉絲和蔬菜漢堡，一些小炒菜什么的……下次要不要告訴他們自己不喜歡花椰菜？天啊！這油膩膩的是什么肉？給這么油的東西總該給杯茶吧！

這是他一天中的唯一娛樂，這使得他還稍微保持了一些人性，他是指……喜怒哀樂之類的，沒有至于瘋掉。天生的，他很難忘掉任何事情，所謂的不記得只是一種借口，只要他想，那些“不記得”就會用比閃電更快的速度來到他面前立正站好。

在心底喃喃著這些挑剔或贊美，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為他們改變的夠多了，保留一切自己，不要成為他們口中的“原罪”。

心中有太多的怨憤只會讓自己痛苦。他把一節花椰菜放進嘴里惡狠狠的咬下，不去拒絕這份厭惡，也不去釋放那份痛苦。真是，好極了。

他吃東西的速度極慢，簡直可以算是在打發時間?，旣惖碾x開并沒有引起他的關注，也沒必要去關注?！爱?！”叉子被他不小心折斷。古華滿不在乎的把斷叉子豎插在烤雞身上。

——祭，將死的所以人。

他要做的是等待，等待一個縫隙，可以讓他反撲的最好時機。嘛，果然是要選一個黃道吉日什么的吧。

20歲了，他痛恨的花椰菜還是沒有消失，就如同困著他的囚籠。羅亞特早已經老的不能再進行試驗了，只一個星期來看一次，看他由一個少年長成一個男人。今天，就是他來的日子，正好呢，他用前段時間已經掌握了的能力查到了日期，今天，他的生日呢，20歲。

鬼魅的目光幽幽閃動，他的五官表情卻仍舊沒有半分的變化。他把掌心貼在玻璃上，看著羅亞特拄著拐杖由遠及近，直到立在他的面前。當然了，是隔著玻璃。

“你都長那么大了，關于‘原罪’的研究卻還是沒有任何進展。你贏了，是你贏了。”羅亞特在外面說著，雖然古華聽不到聲音卻從他的唇形中讀出了他的話。面容無法抑制的扭曲起來，猙獰而可怕，連印在玻璃上的五指也憤怒到蜷曲起來。

突然間，十六年沒有用過的密室密碼鎖尖銳的叫了起來，自動的排列出一連串復雜的密碼，“嘀——”一聲長鳴，銀屏上閃現出了一小排文字：指紋已確定，準許通過。咔！門，開了。

“羅亞特先生，非常榮幸，與您認識十六年以來第一次交談。”羅亞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看著那僅穿著實驗服的男人環著胸徐徐而立，他的身后，他的腳下，漫開了無數的螞蟻與蝴蝶，有如死亡的黑潮，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與古華的第一次正式對話，羅亞特只喊出了一個絕望的詞：“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