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鼓敲起來了。
巨大的戰鼓被高高架起,金色的顏料描出粗獷的圖騰,肌肉虬結的男人把動物毛皮簡單制成的衣物捆在腰間,幾乎與手臂同粗的鼓槌在他們的手中如同靈動的蛇,一同按著某種特定的力度與節奏把鼓聲擊出令人熱血沸騰的韻律。
十六只鼓,十六個人。把中心的湖拱現包圍,水很清,卻不淺,震耳欲聾的鼓聲鉆下水推動著水波一層層的往中心推,那里是一個雪白的臺子,被不知道哪里來的霧氣籠罩著只看得到迷蒙的輪廓,上大下小,遠遠看上去倒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人群,踏著鼓聲來了。
臉上都有著紋身一般的金色圖騰,眼中都是耀眼的戰意,每一個步子都堅定而豪邁,然而神情卻在越接近湖水時越虔誠。
領隊的是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身形比身后悍然的男男女女矮了許多,當然很大原因是他已經老到駝背。他的金紋比其他人的多,其他人的只是從臉延到脖子根,而他的衣服是沒有袖子的,可以看到整只手臂到指尖都是金紋,手中緊握著一根看起來年代頗久遠的藤杖。
圖騰是一個部落的象征,金紋的多少代表了在部落中的地位,這當然不是自己紋上去的,而是出生就有的。圖騰的存在是部落有著不可逆轉的森嚴等級,然而沒有人會嫉妒。圖騰多的人……太可憐了。
老者是祭司,比普通人多了整整兩只手臂的圖騰,但他除了能承接一些天神的旨意和夢先知之外——這對于以武力為生的他們來說真的沒什么用。
然而一個部落總該有個智囊(至少是明面上),除了把那些野獸打的死透了拖回來,也學著馴養——雖然大多數都因為嘴饞而把試圖馴養的動物吃掉了?!€有設置一些陷阱捕捉動物之類的……雖然大部分野獸只要用拳頭就可以解決。不過可喜可賀,他們學會了采集野稻種然后種植,避免了因為整體吃肉而營養不良的問。(喂!別笑!我是很認真的?!邸#?/p>
今年是一年一次的祭典,為了祈求一年的風調雨順,狩獵豐收,部落更加強大。
但他們的虔誠不在于對神明,而在于這場祭典的表演者。
鼓聲越加的急促激烈,在人們前進的步子中越加將激昂。鼓聲在即將達到沸騰的頂點之時……
——咚!
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匍匐在了地上,頭顱叩住地面,雙手手心向上平放在耳側,只有祭司是站著的,藤杖被雙手托著高高舉起,身上的金紋一瞬間仿佛活了過來,游動著綻出金光。
臺心的霧氣被瞬間撕扯開,一個柔弱嬌小的身影亭亭立在中央,神秘而美麗的圖騰在她身上眷戀纏繞,濃濃淺淺的金色在她雪白的肌膚暈下奇異的韻味,仿佛靈蛇游動。
這,就是他們赤蟒部落的巫女兼族長。金紋越多的人地位便越高,像祭司這樣多了兩只手臂已經很驚人了,而碧嬈巫女,卻成為了一個奇跡(pa)。
與其說她的降生時竟然全身圖騰是個奇跡,不如說她能活到現在是一個奇跡。圖騰多的人在得到上天優待的同時也相應一定程度的虛弱,更何況她還是在母親聽到父親被野獸殺死之后刺激過大難產死亡之后的早產棺生子。
……真是堅強得令人難以置信,那柔弱得仿佛能被風吹走的身軀。
震懾住魂魄的鼓聲由呢喃升起,變換為與之前完全不同的韻律,此時連祭司也必須低下頭去,不能與神同看一場占舞。
碧嬈扯去了身上僅遮住了上下重點部位的白色薄紗向上空拋去,赤裸的身軀在瞬間舒展開最美的弧度。
腳踝在雪白的石臺上踢踏,柔韌的腰肢款擺出艷色的波瀾,手臂收攏、舒展、變幻,舞姿變換,折手、挑腰、跳躍、旋轉……明明是一絲不掛的身軀,舞動起來卻看不出一絲穢色。鼓聲似乎被舞蹈牽引著了,湖里不平靜起來,翻滾出淺淺的金色。
舞已由輕緩越加急促,碧嬈的身體已經靠近疲憊。沁出的汗水挽留不住濕淋淋的發絲,在激烈的舞動中黑發如同海藻般鋪散在腦后。旋轉,旋轉,身上的汗水全數被甩脫,嗒的濺入了湖中。
仿佛是濺入了油鍋里的那滴水,原本隱約的金色瞬間飛炸開來,無數的金色蛇從湖底冒出來,緊緊圍著石臺,一條條細長的蛇仿佛在湖底便被一只手嚴格的排號,此時全全從水中冒出了,看似雜亂,再看碧嬈那舞動的身姿時,卻覺得她身上的圖騰都成了水中的活蛇,隨著她用疲憊的身體揮動起更困難的動作,金蛇們也伸出尾尖拍打起水面。
數以千計的波紋同時以自己的軌跡與其它的相連接,空中也隱隱傳出嗡鳴。
——大王大王快粗來,有美女跳舞給你看啊哇卡卡卡。
盤踞在湖底不知沉睡了多久的金色大蛇被這些重疊的聲音煩得要死,把蛇頭換了個方向繼續睡。
——大王大王快粗來,真的是美人好漂亮!
蛇頭微微抬起,尾尖擺動一下卷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漩渦來彰顯自己的憤怒。
——媽蛋再信你們我就不是蛇!糟老頭是美人壯得跟熊一樣的婦女是美人臥槽連只猴子在那個石臺上蹦跳幾下都是美人,你們的審美觀真的還好嗎昂?!
……這么為我這條幾萬年的老處蛇著想還真是謝謝你們了!【掀桌】
——大王大王快粗來,美人美人等你來!(大王不用謝這是我們該做的)
——臥槽!
大蛇全身都扭動著把湖水卷起了大漩渦把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蛇子蛇孫(當然不是他的)卷回水底,團成一個球狀就開始猛揍。
地動山搖。
該跪拜的沒抬頭,該打鼓的手沒抖,該跳舞的正舞動到最頂點,金蛇打蛇打得正起勁,跟本沒注意到自己龐大的身軀纏在石臺上,打得開心了一甩尾,臺子喀拉一下就偏離了湖中心。
與此同時,碧嬈以最后的力氣躍到半空,身體柔軟至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肩與腿無限接近,左手輕巧的拍上了繃直的右腳踝,轉換姿勢翩然落下……落入了湖中。
“噗通!”
一聲水聲正好在鼓聲停歇之后的寂靜中響起,眾人猛地抬頭,發現石臺不知道什么時候偏離了,而原本石臺位置的中心,正有氣泡咕嚕嚕的翻上來。
臥、臥、臥、臥槽!快救人??!
冰冷的湖水灌進口鼻,胸肺中的空氣被擠壓成鍍了銀般的氣泡升起。
然而碧嬈看不到。
她不知道為什么從未出錯的祭典會在最后一刻失敗,是天神的降罪么?但她已經跳的精疲力盡了?。∶髅髅總€動作都是經過精密計算練習了千百遍的,可天神還是不容許殘缺的人上祭嗎?
碧嬈僵直著四肢不敢動彈,不是不會游泳,而是不知道方向。
她是個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