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博的臉霎時變得蒼白,連呼吸都有些局促。很快他冷靜下來,微微俯身,恭聲道:
“四公主,讓您受驚了,微臣這就帶您出去。”
說完從懷里取了一塊方帕輕輕蒙在她的臉上。她不解其意,不由得瞪大眼睛,可是蒙著方帕,什么也瞧不清楚,她再次與世隔絕。
“嗤嗤!”
幾聲輕響,緊隨其后的是,笨重而沉悶地倒地聲。蘇亞男忽然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仿佛就在身邊,可是她看不到,也摸不到,隔著白色的帕子,只能看到外面微黃的火把光線微微晃動著,很快連這個光線也消失不見。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離開地面,被人打橫抱在懷里,溫熱又熟悉的淡淡香氣,但是這一次,蘇亞男沒有感覺到一如既往的安全感。
“當啷!”是鐵器掉到地上的聲音。
宇文博淡淡的說了一句:
“你懂規矩的!”
那聲音是讓蘇亞男覺得很陌生的冰涼,是隔絕陰陽的冰涼。
怎么會這樣?出錯了!一定是哪里出錯了!
蘇亞男拼命掙扎起來,雖然他知道這未必有什么用,可是內心的焦急還是讓她做出無益的動作。
“放我下來!”
隨著一聲厲喝,蘇亞男發現,自己不但已經能夠說話,手腳也可以活動了,只是血脈有些不通,周身麻痹,尚且無法行動自如。原來那家伙說“一個時辰穴道自解”,倒不是騙她的。
宇文博只得松開手臂,此時兩人已經來到洞口,月光已經能夠照清他們的身形。
蘇亞男緊張地抓住他的袖袍,哀求道:
“阿博,求你,求你……”
“嗤!”非常輕微的一絲聲音從洞里傳來,如其說是耳朵聽見,倒不如說是她的內心感覺到的。血腥的味道更加濃郁,飄滿整個夜空。
她愣了一下,忽然像瘋了一樣,拼命想要回到洞里,可是身體被人從后面抄住。宇文博的手臂牢牢禁錮了她的身軀,任憑她如何努力,也無法掙脫那個讓她覺得有點陌生又有點害怕的懷抱。
淚水幾乎要落了下來,不知為何她竟然能控制,抬起頭紅著眼睛,聲嘶力竭地質問道:
“為什么?為什么啊?!”
“為什么?”
……
她無力地揪著他胸前的衣襟,身體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一樣,幾乎要倒在地上。
宇文博的面色更加蒼白,他的表情雖然還和平時一樣冷靜,明眸中卻融進一絲難以釋懷的痛楚。
“可馨她?她……你們,你們……”
聲音微微發顫,她隱隱猜到了一些東西,卻沒辦法相信。宇文博沒有回答,這時一名侍衛匆匆靠近他,宇文博下意識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蘇亞男嬌小的的身軀。侍衛附耳低聲說了幾句話,他點了點頭,沉聲道:
“你們且先行去吧,不必聲張,我親自跟三皇子交代。”
“是。”
“你要跟三皇子交代什么?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我父皇呢?他,他有沒有事?”
這幾句話是她拿出全部的勇氣,才可以說出口來。
宇文博的目光柔滑如水,溫聲道:
“微臣不知,微臣奉皇帝口諭,接管宮中一概事務,懲辦奸賊。”
“誰?誰是奸賊?”恍恍惚惚,一切竟如夢中一般不真實起來,萬物在她眼前晃動著,連眼前的紫發男子也是一樣。
“微臣只是奉命行事。”那男子的臉上似有憐憫地神情閃過。
“我要見父皇。”她喃喃著,猶如溺水之人本能的想要抓住什么,稻草也罷,浮舟也好,觸手可以的一切都是她拼命想要抓住的東西。
那個男子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卻聽得分明。
“圣上有旨,除了三皇子,誰也不見!”
誰也不見?
……
到底發生了什么?誰可以告訴她。蘇亞男眼前一黑,整個世界在她面前沉淪了。
咸寧十五年,圣喧帝暴崩,儲君未定,帝臨終前傳召諸皇子,唯長子不到,遂宣詔立三子慕容沨為太子。其后,侍衛例常巡邏時,撞見皇長子慕容澈在御花園假山石洞內,狎戲女子,食用媚藥,后見事情敗露,竟然出手行兇,將女子殺害,如此禽獸一般的行徑,令人發指。
新皇登基后,念及兄弟骨肉之情,父皇尸骨未寒,又憐其母德妃憂思過度,竟追隨先帝而去,下旨罰慕容澈圈禁之刑。
正德元年,新皇登基第九天,“雁北關”急報,據探馬觀測羌族大軍在北方糾集軍隊,約有數萬人之眾,正往“雁北關”開來,距離不到三天的路程,意向不明。
而這一天正是十五年前羌族狼主與蘇侯爺城下折箭結盟的日子,狼主誓言猶在耳:
“帝在世一天,我狼族的勇士就絕不會踏入中原一步,有違誓言,身如此箭。”
時光荏苒,整整一十五載光陰已經過去了。
新皇在太華正殿召見諸位大臣,商討應對之策,唯有宰相之子宇文博一力請戰,更有不少年輕將領躍躍欲試,以博戰功。宰相叱之曰:
“豎子無謀,安知天下事?”
廷議無果而散。
羌族大軍按兵不動,駐扎在距離“雁北關”三天路程的一方水草肥美的地段。五天后,羌族的使者來到大華帝都吳城,拜謁新皇,同時再次提出和親一事,并且點名只要慕容四公主。
這一天,陽光明媚,春風正勝,從窗戶里可以看到御花園中,植被吐新綠,爭芬芳,各放異彩,裝點著春暖臨大地的新新氣象。唯有桃花盛期已過,綠葉蓋枝,幾點嬌花默立其中,也是粉紅凋零,韶華不再。
蘇亞男靠在窗戶邊,望著園中美景,呆呆發愣。
一位小宮女飛身跑了進來,跪下行禮道:
“公主,宇文大人又來求見。”
“我不是說過以后都不見他嗎?叫他走!”
“可是……宇文大人說,如果公主不見他,他就不走,一直在那里站著,等公主出來,昨天,宇文大人已經站了一天啊!”
蘇亞男憤然起身,眼神凌厲地望了一眼窗外那個孤單的身影,冷笑道:
“他喜歡站就讓他站著好了,那是他們大華王朝的土地,本宮能管著他在哪里站著么?”
“他不就是想讓我嫁給蠻族的那個什么二王子嗎?你去告訴他,叫他請皇帝賜我三尺白綾也好,一杯毒酒也罷,只有和親這件事,本宮是絕對不會去做的,你叫他死了這條心吧。”
大概是她說的話太過兇悍,嚇壞了小宮女,只見她囁嚅著跪著原地,為難得很。
一位穿了素白宮裝的采蓮躡手躡腳走了進來,悄悄向小宮女擺擺手,示意她先出去,自己則來到梳妝臺前賭氣悶坐的蘇亞男身邊。她隨手拿起桌上的木梳,幫她解開有些松散的發髻,重新梳理起來。
她一遍梳,一邊低聲說道:“公主,迎著窗邊風大,仔細著涼。外面的日頭正好,不如奴婢陪公主到園子里散散心。”
蘇亞男嘆了口氣,望著銅鏡里的自己,默然不語。
她的頭發烏黑濃密,天生順滑,采蓮手腳勤快,不多時便給她梳了個百花分肖髻,順手拿那根蝴蝶簪子準備給她插起來,哪知簪子卻被蘇亞男劈手摁住。
采蓮錯愕,小心地問道:
“公主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