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兒聞言一震,她這才發現,叢林深處站著一名白衣男子,身姿俊逸,一手彎弓,一手搭箭,箭弦圓如滿月。
白衣男子聞言,毫不退縮,朗聲道:“謝先生,本將軍愿意與你這賭一把。”
謝子軒卻把劍勢收了,毫無戒備的轉過身,盯著離自己十步之外的那支箭。此刻,那個男人已經和他手里的箭融為一體,他是箭,箭也是他。
謝子軒非常清楚自己對面男人的實力。
“蘇侯爺的槍,七王爺的刀,白盔的箭。”這是朝廷的三大名器。蘇侯爺自是不必說了,二十年前“雁北關”那一仗,名震天下。只是現在蘇老侯爺早已退隱山林,在老家濟南府做了富家翁,不再過問朝堂的是是非非。
七王爺的功勛,其實一點也不少于蘇侯爺。他一直鎮守南方,坐擁十萬大軍。七王爺與朝廷面和心不合,這也不是一兩日的事情。二十年前,七王爺與先皇都有實力成為帝位登基者。先皇是嫡長子,自然是當仁不讓的儲君太子;可是,七王爺在朝廷里威望很高,最重要的是,他手握兵權,在南方披荊斬棘,為大華王朝開疆擴土,戰功顯赫。有人曾上書,要求立七王爺為太子,因為種種原因,最終未能如愿,做了皇位的人依舊是先皇。
先皇登基后,訃告天下,七王爺從南方邊疆匆匆趕回吳都城,當日的他竟不肯穿喪衣,一身重甲闖入宮中。
服喪期未滿,七王爺便借口邊疆有敵人騷擾,兵不可一日無帥,匆匆趕回兵營。那時,人人猜測,七王爺這是要反。可是,七王爺竟然偃旗息鼓,無聲無息。自此之后,朝廷與七王爺之間的關系就變得非常微妙。多年來,朝廷嘉獎不斷,只是七王爺再也沒回來過吳都。
至于排在最末的“白盔”,是近五年來的后起之秀。駐守西北邊陲的“白盔”將軍,師承箭術大師西門柳,箭術無雙。只是世上很少有人知道 “白盔將軍”竟然就是當今丞相的長公子宇文博。
謝子軒已經收起攻擊的架勢,此刻的他渾身無一處不是破綻。宇文博本可以乘勝追擊,只要他的手指微微一松,對方立刻可以一命嗚呼。但是,他竟然也收了架勢,緩緩放下弓,一手將箭插回箭袋。
“我可以走了么?宇文公子。”謝子軒的彬彬有禮,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他們只是陌路相逢而已,相互客氣地打招呼。
“謝先生走好。”
“承讓承讓。”謝子軒輕輕一拱手,從容離去。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暗黑的叢林間,四兒不由得撅起了嘴巴,道:
“這家伙好囂張,何必跟他客氣,哼!”
宇文博微微一笑,邁著穩健的腳步,來到四兒身邊。他的目光灼熱,四兒有些不自然地避開他的眼神,望向黑幽幽的叢林。
“四姑娘是否要與末將一同下山?”
四兒一愣,“下山?為什么?”
“此地危險,有人一心要謀害姑娘,姑娘是尊貴的人,何必將自己置身險境!”
四兒略一沉頓,爽朗答道:“云蕭山還是有主人在的。”
有人在身后黑暗的叢林間輕輕擊掌。“啪啪。”聲音清脆。四兒沒有回頭,她已經猜到那聲音的來源者是誰。果然,一個熟悉沉穩的聲音響起。
“說得好,云蕭山是有主人在的。”
宇文博亦不驚訝,他對這個人的出現仿佛也是預料當中的事情。他悠然道:
“莫教主,剛才若是本將軍殺了謝子軒,你是不是也會出手殺了本將軍?”
本來是殺氣騰騰的事情,被他這樣一說,卻好似閑話家常。對方的語氣跟他一樣平淡,冷靜地答道:
“宇文公子是聰明人。四兒剛才也說了,云蕭山是有主人的,若是被你殺了我的客人,天下人會笑我魔教無人,連自己的客人都保護不了。”
“哦。莫教主,久聞莫教主劍術天下無雙,‘銀狼’出鞘,所向無敵,本將軍倒是很想見識一下。”
“‘銀狼’只殺該死的人。”
宇文博笑了,明月下他的俊臉上神情有些慵懶疲倦,他慢吞吞地說道:
“本將軍很好奇,本將軍什么時候該死?”
“好奇心太盛的人總有一天會變得該死。”
“就算沒有好奇心,就算保持中立,人也總有一天會變成該死之人的。亂世將起,人命賤如螻蟻,現在死和將來死沒有什么區別。想在亂世中保住性命,僅僅依靠自己的勢力是不夠的。”
對方沒有回答。宇文博也并不期待對方的回答,他側臉看著幾步之外的四兒,溫聲道:
“四姑娘,請與末將一同下山!”
四兒抬頭看了一眼夜空,烏云散開,明月浮現,她喃喃道:
“明日又是月圓之夜了。”
宇文博一聲長嘆,整個人消失在陰暗的叢林間。
“你為什么不問我因為什么原因來到你身邊?你一定認為我是為了求合作才來找你的吧。如果我說,我只是一個貪玩的小丫頭,受不了掌教姑姑的嘮叨才偷偷溜下山,碰巧遇到了你,你信么?”
身后的叢林間唯有夜蟲的鳴叫,低低響起,不緊不慢。他已經走了么?
四兒猛然回頭,身后是黑黢黢的密林,只有陰影籠罩,并沒有什么人存在。她下意識抿緊嘴唇,毅然掉頭離開,往客舍方向走去。
腳步有些急促,走了幾步,不提防山路崎嶇,打了個晃,差點跌倒。身后有人及時扶了她一把,她微微側臉,果然是他。四兒偷偷舒了口氣,甚至還扮了個小鬼臉,沖對方吐了吐香舌,頑皮一笑。
莫浩然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無可奈何,他低聲道:
“你對這邊的路況不熟悉,我送你回屋吧。”
兩人肩并肩走在山路上,穿過密林,銀緞般精致的月光毫無遮蔽地鋪灑在他們兩個人身上,四周靜謐無聲。兩個人挨得很近,近得可以聽清彼此均勻的呼吸聲。一只夜鳥從空中飛過,“桀”忽然大聲叫喚起來。
四兒一驚,右手本能地抓住身邊人的左手,她用左手輕拍胸脯,尷尬的笑道:
“討厭!嚇我一跳。”
耳邊發熱,偷眼一覷,竟是那家伙目光灼灼望著自己,羞惱道:
“看什么看!沒見過膽小的女人么?哼!”
她說完話,便嘟起嘴巴,樣子惹人憐愛。
莫浩然破例沒有拿這件事情取笑她,沉默不語,四兒也不再說話。而且四兒竟然好似忘了,自己的右手依舊放在浩然的左手里,浩然似乎也沒覺察到。就這樣兩個人很自然的十指相扣,靜靜地走在山路上,一左一右,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拖曳成斜長。
翻過這個山坡,客舍已經展現在眼前了。
“到了。”四兒吶吶地說。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被握在另一個人的掌心,牢牢攥住。浩然也意識到這一點,兩人幾乎同時覺悟。
手指纏綿分開的瞬間,四兒突然問道:
“死耗子,我可不可以只做你的四兒?”
手指抽離時帶走了相握片刻帶來的溫度,山間冰涼的風撲面而來。四兒望著對方,沒等對方做出回答,卻倔強地仰起小臉,望著天邊的明月搶先說道:
“死耗子,我不許你說出答案。”
“明天是月圓之夜,我要你陪我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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