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浩然回到月鏡湖畔的小屋里，神情怔忡，獨自呆在門廊的地板上。慕容云知道他心情煩躁的原因，一上午也沒有去打攪他。

慕容云獨自來到沙灘上，收拾阿努的尸體。

阿努死了。

雪白的毛發變得黯淡無光，它是一只乖順的雪山之狐，在她最苦悶的歲月里，是它陪著她渡過的。五年前，她剛剛來到雪銀山，還非常不適應這里的生活。掌教姑姑是嚴厲又枯燥的人，這里又沒有跟她年齡差不多的同伴，所以生活乏味又苦悶。

幸好宇文博那時也奉命來西北邊陲剿匪，偶爾可以上山陪她說說話，有一日他送來這只雪狐。那是的阿努還是一只幼狐，是宇文博外出狩獵，射殺了母狐之后，無意中在雪狐的巢穴中發現的。

他沒有殺死幼狐，因為“那雙眼睛太機靈了”，便轉送給慕容云，用來給她解悶。

慕容云用力在沙灘上挖著坑，她要把這位不會說話的好朋友埋葬起來。挖著挖著，她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有人從身后輕輕抱住了她。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鬧成這樣，害死了阿努。”

慕容云翻身鉆進他的懷里，緊緊摟住他的腰部，把臉貼上他胸口，雙肩聳動，越哭越厲害。

莫浩然一時無措，哄女孩子畢竟是技術活，他不會做。

她并不是第一次在他懷里哭，他忽然想起五年前的事情，便微笑道：

“你可不要把眼淚鼻涕都弄到我的衣服上啊。”

“我偏要，我偏要，你個死太監！你個死耗子！”這樣任性的嚷著，慕容云從他懷里仰起小臉，眼睛有些微微紅腫，嘴角卻忍不住勾起笑意。

“討厭！”她一邊這樣嗔怪，一邊粉拳輕擂，錘著他的胸膛。

兩個人開始一起收拾阿努的尸體，很快他們就在沙灘上堆起了一個沙墳，只是沒有碑木。慕容云坐在雪狐之墳的旁邊，看著莫浩然不知從哪里搞來的一塊木板，正在仔細端詳著。

他運氣于手指，準備給雪狐阿努寫下一個碑銘。

“怎么寫？雪山神狐阿努，還是仙女侍者阿努？”

身邊的慕容云抬頭望了一眼雪山，輕輕搖頭道：

“什么也不要寫了。死耗子，你信不信命？”

后面這截話顯得很是突兀，莫浩然有些詫異，抬眼看她，神色凝重道：

“命，是什么？”

“掌教姑姑說，我生來命犯孤星，注定這一生顛沛流離，還要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慢慢死去。所有愛我的人最終有一天都會離開我，或者是為我死去。”

慕容云忽然摟住莫浩然的肩膀，把頭溫柔的靠在他的肩上，低聲問道：

“死耗子，你會離開我么？”

“義父說過，每個人生來都是要死的，所以我們都不知道命是什么。不過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我死之前，我會一直陪伴著你。”

慕容云微笑起來，雙眸望向湛藍的蒼穹。

“那么我要選擇相信你嘍，因為到目前為止，你說話好像還是算數的－－你說過每個月圓之夜都會陪我度過，現在看來，的確如此。”

莫浩然故意露出威脅的神情，惡狠狠地說道：

“你敢質疑本尊的諾言？那是要付出代價的。”

說完便向她撲了過來，慕容云尖叫一聲，迅速跳開，兩人在沙灘上追逐著，嬉鬧不止。

兩人正在沙灘上像孩子一樣的胡鬧，忽然遠遠看到湖畔的沙灘盡頭出現一道白色的身影，那是一名“流云閣”的女弟子，這里是“流云閣”的禁地，未經許可，或者是沒有特殊的事情，弟子是不得入內的。

她們的每次出現，都意味著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情，上一次她們帶來了莫浩然，這一次呢？

其實“流云閣”的防備并不森嚴，或者說這個所謂的禁地根本就沒什么防備，所以，唐蝶兒才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女弟子恭敬地對慕容云行禮，莫浩然有意無意地轉過身踱步往遠一點的地方走去，她們要談的肯定是“流云閣”的事情，莫浩然不是個好奇的男人。

但是沒走多遠，慕容云卻喊了他的名字：

“浩然，你來，唐蝶兒出事了！”

他心里一緊。

女弟子簡明扼要地訴說了事情的經過，她們在離這兒大約二十里路的一個山坡上，看到昏迷的唐蝶兒，起初她們以為唐蝶兒是坐在那里休息，但是時間長了她仍舊靠著那棵大樹一動不動，女弟子走了過去，才發現她已經深度昏迷，命在旦夕。

“人呢？”莫浩然皺起眉頭，右手攥住女弟子的手腕，厲聲問道。

女弟子吃痛，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急切地望著慕容云，后者不動聲色的按住他的左手，輕拍手背，安慰道：

“別急，我想她們已經對蝶兒進行救治了，我們這里雖然沒有染七爺那樣的傳世名醫，治病救人的辦法還是有一點的。”

莫浩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尷尬地松開手，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就算七哥來了，恐怕也很難對付唐家的毒。”

慕容云一驚，道：“可是，她怎么會中自己的毒。”

話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她看了一眼莫浩然自責頗深的神態，心中了然。唐蝶兒對付她的那一招，絕不簡單是使用劍術，按照唐家的習慣，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都不會忘記用毒，因此，她那是一定用了毒。

莫浩然當時十分緊張她是否中毒，因為他了解唐蝶兒用毒的本事遠遠超過她的父親，所以，情急之下，他用自己的內力幫助慕容云震開唐蝶兒的毒，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放心，不停地追問，直到確認慕容云沒事才徹底放心。

他心里略微有些愧疚和不安，匆忙的一瞥之下，他意識到唐蝶兒可能被他的內力反彈誤傷，毒物逆轉，極有可能傷了她。

他心里暗想，一個用毒高強的人，自己不會被自己的毒所傷，肯定會有解救的辦法。

如果被自己的毒傷了，那可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傻瓜。

事實證明，唐蝶兒可能就是那個大傻瓜。

莫浩然面色凝重地看著被擔架抬上山來的唐蝶兒，她的面色蒼白的嚇人，隱約含了一層薄薄淡淡黑氣，這是毒入心脈的癥候，華佗再世，也沒把握可以起死回生。

他知道她任性，卻沒想到她任性到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愛惜。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什么靈通的辦法來救治唐蝶兒，只好坐在她身邊發呆。

慕容云從來沒看到莫浩然如此失態，心里也跟著他難過，雖然她非常不喜歡唐蝶兒，但是畢竟不能見死不救，就算是看著莫浩然的面子，也不能見死不救。所以，她便催促修行醫道的弟子趕快才想辦法給唐蝶兒救治。

“流云閣”集天下各路學識于一身，在全國各地篩選聰穎的兒童，經過嚴格的煉試才會收為弟子。它的授學方式跟通常的武林門派不同，它不是讓師傅指教徒弟，而是讓弟子博覽群學，選擇自己喜歡的功課，自行修煉。

可以學武，可以學醫，甚至可以學木匠，學工匠……總之，你只要有一技之長就好。

醫道部的精英也許稍遜于“不死名醫”染七爺，卻也是出瑞拔萃的佼佼者，普通的毒難不倒他們，可惜，這是唐家的毒。

天下毒道出唐家。

唐家的毒本身就很難破解，況且，毒入心脈，基本就等于無藥可救，就算是找到了獨門解藥，也很難控制。

慕容云看到醫道部的弟子為難的搖頭時，并沒有露出慌張的神態，反而鎮定的吩咐道：

“只要人還沒死，我們‘流云閣’就一定有辦法救她。去請掌教姑姑過來。”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