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點了明亮的蠟燭,卿六爺坐在主位上,微微垂首,意志消沉。
他忽然拍案而起,伸手去拿自己身邊的大紅纓槍。旁邊客位上端坐的慕容云正色道:
“二哥,不要沖動。”
正廳里只剩下三個人,莫浩然背負雙手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的黑暗,若有所思。看到卿六爺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氣,想要有所行動時,他未置可否。
剛才,在院子里,就是他竟然同意讓官府帶走小蝶。他的身體擋住了卿六爺的視線,卿六爺滿臉焦急,急于沖上前去拉住小蝶的手。
但是莫浩然的身體有意無意總是使攔在他前面,兩人目光相撞,卿六爺看到他微微搖頭,一時不知所措。就在猶豫之間,小蝶身不由己地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拉了出去,回頭輕聲叫道:
“相公。”
卿六爺按耐不住,要挺身上前,就聽見莫浩然低聲說道:
“別沖動,我保她無事。”
這時,慕容云高聲對眾人道:
“蘇府的少夫人是被官府衙役的人帶走,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恐怕也是不好交代的吧。您說呢?劉大人。”
劉知府的汗水已經滲透自己的后背,他并不愿意來做這件得罪人的事情啊,趕緊應聲道:
“那是,那是,只是例行詢問而已,不會有什么差池。”
“那就好,明日我就陪二哥去官府討人。”
慕容云上前拉了一把卿六爺的胳膊,劉乘風等人灰溜溜的離開蘇府大院,唯獨陰影處的那個人自始至終就沒有露過面,連他何時走的也無人看到,宛如夜里的一個幽靈。
卿六爺郁燥難安,站也不是做也不是,有氣也無處撒。
婢女過來奉茶,不防他忽然一抬手,碰翻了茶壺,幸好茶水已經泡了一段時間,不是剛沖進去的滾水,未曾燙傷。婢女滿臉惶恐,忙不迭幫他擦拭,可是茶水已經浸透了大半衣衫。
卿六爺有些狼狽,他沒有發火,只是低頭看了看衣衫,悵然吶吶道:
“這是娘子親手做的。”
婢女惶恐地說道:“少爺還是把衣服換下來吧,奴婢馬上拿去洗了,回頭拿熨斗熨平,不礙事的。”
卿六爺愛惜這身衣衫,立刻隨著婢女進內堂更衣。
外屋大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慕容云端起茶碗,仔細的用茶蓋撇去茶梗浮沫,輕輕抿了一口。
窗戶邊的那個男人溫聲道:“四兒,你難道不怪我就這么輕易地讓小蝶姑娘進了虎狼之地,明知兇吉難料,卻還放手為之?”
慕容云依舊低頭吃茶,面色如常,眉角委婉,完全不符她平時張牙舞爪的性子。
莫浩然輕輕一笑,嘆道:
“原來你也是對她不怎么放心啊,畢竟她是幽如月的人,而幽如月又是死而復生的人,這事情里里外外,透露著多少的詭異莫測。”
他側臉看了一眼慕容云,繼續說道:“大概只有二弟這樣心思純粹的人,才會不顧一切的相信她吧。”
慕容云垂著眉眼,說道:“浩然,你說這樣的話時,就不該叫我四兒,你該叫我慕容云,也可以像江湖人一樣叫我四姑娘。你來濟南府,為的果然是你的冷月壇主啊。”
“其實,你也不相信幽如月已經死了。因為之前我已經向你暗示過幽如月可能是五年前的大盜‘千面人’。而你一定知道,千面人最終并不是失蹤,是在京城白道各位同仁聯合官府精銳合力圍剿,困在一間庫房,最后也是點火自焚。因此,這很明顯就是她慣用的一道脫身之計。”
“幽如月死之前,恰好跟二哥單獨相處了一段時間,而二哥又恰好在這段時間抽身而走,連招呼也顧不上跟我們打一下--這可不是二哥的作風啊。”
慕容云停頓了一下,手里的茶杯一直就沒有放下,端起來輕輕抿了一口,神情自若,眼眸中隱隱有層悵然若失的失落感,令人看之生憐。她繼續說道:
“你想殺了幽如月?你怎么不問問幽如月為什么要殺了你的兩名手下?”
莫浩然眉頭微結,道:“他們,縱有天大的不是,也是我魔教門下。”
慕容云縱聲長笑,不屑道:
“那幽如月,也是在你門下做了五年的冷月壇主,為你們魔教一手創立最好的情報站,不也是你門下的人么?”
她緩緩起身,走大門口,遽然回頭冷冷道:“莫浩然,我并不曾想,你竟然是有如此根深蒂固的門戶之見的人。”
事情遠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只會更復雜,而且向更加復雜的方向發展著。
第二天,慕容云陪同卿六爺前往官府,劉知府避不見客,只讓一個賊眉鼠眼的師爺出來接待他們。
師爺客氣半天,拿出落魄書生最酸腐的勁頭跟他們寒暄起來。他們耐著性子,最后還是卿六爺拿出男人的派頭--拍了桌子,總算問出點有用的訊息。
小蝶,他們是帶不回來了。
小蝶被宣判冒充公主,罪名很大,劉知府在上面的人面前百般周旋,總算保住性命。只是上面的人說了,案子太過嚴重,涉及宮闈,驚動圣聽,只能帶回京城再審。
卿六爺震驚不已,他與小蝶以夫妻的身份共處了好一段時間,枕邊人竟然冒充過公主,而他卻毫不知情。當即,卿六爺怒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叫你們的那上面來的人跟我對峙,說我娘子是冒充公主,有何證據?”
師爺滿臉尷尬,陪著笑,汗珠就淌了下來。不過他左右逢源慣了,想了想就說道:
“六爺,凡事認真了不好,小的聽說,你這位夫人的來路……嘿嘿。”
卿六爺勃然變色,一把揪住師爺的衣領,厲聲道:
“我家娘子的來路怎么了?官府判案不講證據,難道看出身不成?窯子里的姑娘,就活該被你們作踐不成?”
看卿六爺動了無名肝火,師爺嚇得面如土灰,連連擺手,辯解著,說自己不是成心,一時口誤,什么六爺大人有大量,諸如此類的話源源涌出。
一只素手摁在他的肩頭,示意他不要過于沖動,卿六爺悻悻然松開手臂。
慕容云來到身體不停篩糠的師爺面前,溫和地道:
“師爺,就煩勞你給我們講講,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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