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車在路面飛速行駛,林子夜的心情好像不太好,陰沉著臉,不說話,眼波忽近忽遠,有無奈,有怨恨,有憤怒。我老老實實地坐在我的位置上,不去招惹他。自從嫂子走后,哥哥的脾氣就變得很差勁,這次尤其怪異。
“哥,其實,我挺想嫂子的。”我內心掙扎了很久,冒出這么一句。說完,我就眨也不眨地盯著哥哥的臉,還好,沒有變得更糟糕。
“我也很想。”沉默了許久的哥哥,沙啞地說。俊美的臉上漾著憂傷。
他挺傲氣的一個人,承認自己很想念一個走掉的女人,確實不容易。我不禁有些可憐哥哥,為自己兩年前的行為感到后悔。嫂子和哥哥吵架,那是他們倆的事,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合,如果不是我,也許他們已經合好了。因為自己所謂的一時義氣,造成今天這種局面,傷害了哥哥,我真的是罪大惡極。也不知道嫂子現在在什么地方,過得好不好,如果她也過得不好,我就……
氣氛實在是不適合將話題繼續下去,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哥哥,只得將頭扭到靠窗的一邊,假裝看窗外的風景,其實心里亂得很,什么也沒看進去。
“月月,哥哥真的很想你嫂子。”良久,哥哥又說了一句。
他這幾近帶著懇求的話,聽得我的心都顫了。我很想告訴他,兩年前是我放走嫂子的。因為嫂子她求我,她說呆在哥哥身邊,她會死的。她哭得聲嘶力竭。我弄不明白,明明過得好好的兩個人,恩愛到不行的兩個人,怎么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哥哥每天早出晚歸,喝得酊寧大醉。他一回房,就聽見嫂子的尖叫,然后是哭鬧。嫂子要離婚,哥哥就把嫂子關在房間,一步也不讓她離開。那天,我看見嫂子身上的大片淤青,就覺得哥哥很可惡。然后,我就趁哥哥不在家,偷偷放嫂子走了……
“月月,你嫂子她有找你嗎?”哥哥似乎是很艱難地開口問我。我狠狠心,閉上眼睛靠在窗邊,頭發垂下來,遮住了我大半邊臉。
“月月……”
哥哥又輕聲叫我了,我忍著怎么也不開口。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后悔也沒用。而且,我真不知道嫂子她在什么地方,如果知道,我肯定會去找她,弄清楚那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車速突地又加快了。路邊的大梧桐飛快地向后倒。過了十字路口,車子一連拐了兩個彎。這里離我們住的地方很遠了,路邊的景致很陌生,商店少了,街道也明顯沒那么熱鬧。
不是說吃飯的?怎么跑這么偏僻的地方來了?我暗自奇怪。可是既然已經裝睡著了,總不能再開口問他吧。
跑車又拐了一道彎,車速漸漸慢了,最后在一家中國菜館前停下來。
“月月!”哥哥臨下車叫了我一聲。
車都停了,我也不好再裝下去。聽到他叫我,伸了伸懶腰。保持一個姿勢趴了這么久,腰都酸死了。
林子夜難得換了一張大大的笑臉看我。他湊到我跟前,重重地揉了我的額頭幾下。我乖乖地坐著,任他揉,明明很疼也不出聲。
“好了,下車!”哥哥報復性地又拿指尖彈了我的額頭一下,瀟灑地開門下車了。
我委屈地摸摸我的額頭,都想哭了。
很難想象,在這種偏僻的地方,有裝修得如此考究的中國菜館。風格嘛,類似大唐,門窗、桌椅,古色古香。更絕的是,里面的服務人員,全是黑頭發,黑眼的黃種人,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聽他們說,這家菜館的老板是中國人,他們,包刮廚房的廚子全是正宗的中國血統。
哥哥對這里很熟悉,徑自走進最里面的包間。包間里擺了張雕花大圓桌,底下是一圈四四方方的紅木椅。椅子太占地方,本來可以坐十來個人的桌子擺了六張椅子就沒地兒了。哥哥拉了張椅子坐下,看看我,又指了指他邊上的位置,示意我坐下。我受寵若驚地拉椅子。沒想到這椅子這么重,四個腳在地上擦出刺耳的聲響。我的臉唰一下就紅了。真是有夠丟臉的。
跟著我們進來的帥哥拿給我們兩份菜譜。哥哥沒動,我看那菜譜也做得挺古仆的,興致勃勃地打開翻了翻。
很--漂亮!
我只能說上面的圖片很漂亮,光看著口水就泛濫了。圖片下面的字我基本上不認識,猜得出來的也有限。關于這一點,我很汗顏。我是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卻沒有去過中國。我在加州出生,在加州長大。因為父親和哥哥,還有陌小北的影響,我總算是會說漢語,但寫就……自然地,也不會認了。
“呵呵!”我尷尬地笑,兩只眼睛彎彎地望著哥哥。
“月月的漢語一點進步也沒有。”哥哥恢復了往日的親切。說話卻還是不留情面。
旁邊的服務生也笑了。我更加覺得羞愧。這是我的死穴。一個中國人,卻不認識漢字……
哥哥見我這樣,也不再笑我了。他自己點了菜,報了一大串我聽都沒聽過的菜名。
我基本上不吃中國菜。家里沒有人做,我不會,陌小北偶爾做的也是簡單的西餐,學校食堂吃的就更不用提了。關于中國菜的味道,我絕對是陌生的。
“哥哥你喜歡吃中國菜嗎?”
“你嫂子喜歡。”
我想割了自己的舌頭,這樣就不能說話了。不說話就不會惹得哥哥一次次地提起嫂子。我承認,我是心虛。我怕,怕哥哥知道是我放走了嫂子,他一氣,就不要我了。
林子夜并沒指望我接他的話。在旁邊悠然自得地品著茶。淡淡的茶香隨著熱氣蒸騰,越來越沁人心脾。
我把玩著手邊的青瓷茶盞,希望時間能快點過去。
菜陸陸續續地上齊了,擺了滿滿一桌子。有魚,有蝦,有排骨,煎的,炒的,炸的,燉的,應有盡有。我瞅著一桌子豐盛的菜,不知如何下手。
“陪哥哥喝兩杯吧。”哥哥拿著一支乳白色的瓶子晃了晃,不緊不慢地擰開蓋子,倒了兩小杯,一杯自己拿了,一杯遞給我。
我遲疑了會兒,接過來。瓶蓋一打開,我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酒香了。我不認識酒瓶上寫的字,但想也知道,既然吃的是中國菜,喝的酒,肯定也是中國的酒了。
我不是沒喝過酒,家里藏的那幾瓶洋酒都是我和陌小北偷偷喝掉的,在學校,我們也常躲著喝。剛開始是好奇,到后來就有癮了,時不時地就想來兩杯。還是陌小北,發現我養成這一特殊的嗜好以后,再也不帶著我喝酒了,就算我想,也會及時地扼殺掉我的念頭。現在,我肚子里睡過去的酒蟲,又被勾醒了。
“喝吧。”哥哥端起小酒杯一飲而盡,動作瀟灑漂亮。我羨慕得不得了,有樣學樣地也干了。
辛辣的酒液初入口時刺激得我想吐出來,勉強把它吞下去,灼得喉嚨火燒火燎的。這股辣勁兒過后,又覺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我匝匝嘴巴,放下杯子。果然是好酒啊!
哥哥瞇眼看著我,又給我倒了一杯。
“慢點喝,多吃點菜。”
我不敢吃魚,怕被刺卡到。就撿了道排骨夾了一塊。酸酸甜甜的,肉軟爛極了。我吃了一塊就不想吃了。這味道太膩人,我不習慣。
“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嗎?”哥哥見我不動筷子皺著眉頭問我。
我想到他說嫂子很喜歡這里,不好意思說不喜歡。馬上提起筷子又夾了一塊雞肉。這雞肉沒有甜味了,但這肉……我嚼了兩下,咽下去。喉嚨堵得難受。端起小酒杯喝下去,這才好了一點。
這酒是好酒,這菜就……我每樣菜嘗了一點,還是提不起食欲。不過,頭有點暈了。
“哥哥,我不想去中國。”酒喝得差不多了,膽子也大了。我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開口求他。
哥哥似乎是在掙扎什么,看我的眼神一會兒明一會兒暗的。他沒說話,又給我倒上一杯白酒。
“哥哥,你怎么不喝。”我也不客氣了,他倒上,我就喝了。這酒真是越喝越好喝,越喝越想喝。
“哥哥知道你喜歡喝。”哥哥撫摸我的頭,滿眼的舍不得。
我已經喝得暈乎乎的了,看他的人都是兩個疊在一起。聽到他這么說,更加肆無忌憚了。
一瓶白酒,差不多都是我喝的。喝到最后,我趴在桌上起不來,就只想睡覺。
如果我知道,這一開始就是林子夜設計好的,我肯定會管住自己的嘴巴,打死也不沾一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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