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謝清歡敏銳地察覺到蕭朗月面上含笑,口氣輕快,好像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但她的眼中卻帶著幾分擔(dān)憂。
“紅了?”謝清歡眨了眨眼睛,一臉疑惑。
這一瞬,她想到的是大雍帝京最大的梨園班子里的名角兒以及風(fēng)月地那千嬌百媚談笑風(fēng)流的頭牌。
那紅,是千人迷萬人捧,用真金白銀珍珠瑪瑙堆砌,真真的一笑千金。只不過,當(dāng)韶華流逝容顏老去,曾經(jīng)的風(fēng)光也隨之東流
。
轉(zhuǎn)念又想到朝堂之上帝君跟前的紅人,加官晉爵賞賜頗豐。一旦君臣相疑,身赴黃泉還得謝主隆恩。
往事,真讓人憔悴啊。謝清歡低下頭,去看報紙——唔,娛樂版。
蕭朗月示意她看的,是刊登在頭條上的一張圖。圖片的視角拉得不遠(yuǎn),背景環(huán)境比較模糊,因此更能突出表現(xiàn)畫面的中心內(nèi)容
:五官冷峻眉眼犀利的男子抱著她,唇邊噙著一抹邪肆的笑。
“這……”謝清歡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臉都綠了——大庭廣眾,摟摟抱抱,成何體統(tǒng)啊成何體統(tǒng)!
不過,這眉眼,這臉孔,瞧著似乎很有些眼熟?
“對于這個,”蕭朗月伸出手指,在年輕男子臉上狠狠點了兩下,“阿寧,你便沒話說?”
“唔,”謝清歡瞧著那報紙幾乎被戳出兩個窟窿,略一沉吟,做出客觀評價:“這圖,拍得實在不怎么樣。”
“誰說這個了?”蕭朗月知道自己這個好友向來抓不準(zhǔn)重點,無奈地?fù)崃藫犷~,“我說的是這個,這個人!”
“這個人吶……”謝清歡湊過去,假裝細(xì)看,實則一目十行地看旁邊的報道,腦中咯嘣一響,善了個哉的——
“這這這……這不是——”謝清歡臉色又綠了兩分,這不就是那什么太子嘛。
“段氏總裁,人稱太子,是個極其麻煩棘手的人物。”蕭朗月說著,按了按眉心,沒想到自家好友平日不鬧緋聞,鬧一出就玩
大了,“你怎么會去藍(lán)夜?”
謝清歡看著報紙上不甚清晰的圖,有點好奇:“你怎么能確定這個人一定是我?”
“這么多年朋友,難道是白做的嗎?別說這身形了,就算給我跟頭發(fā)絲兒,我都能認(rèn)出來!”蕭朗月氣呼呼道,“別轉(zhuǎn)移話題
,我是知道你的,沒事的時候?qū)幵刚诩依锂?dāng)蘑菇,門兒都不出。老實交代,為什么去藍(lán)夜?”
“這不是,”謝清歡笑了笑,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聽說好玩,去見識見識嘛。”
“好,好,我就當(dāng)你是去見世面。”蕭朗月深吸了一口氣,“那么,任真呢?他當(dāng)時在哪里?”
任真?謝清歡微微一愣,隨即豁然開朗。
對,任真!她一直覺得少了點兒什么的,就是原主對任真的記憶——關(guān)于他的一切,是一片空白,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xiàn)
過。
這人到底做了什么,被原主嫌棄得渣都不剩啊?
謝清歡缺少最為直觀的信息,因此無法判斷原主跟任真之間,究竟是怎樣的情形,于是搖了搖頭道:“與他并不熟。”
蕭朗月聞言瞪大眼看她,半晌,才艱難地開口:“可是,你說過,你對他,動了心。”
那天她在外地拍戲,阿寧打電話給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無聲洋溢:“蕭蕭!我喜歡上一個人,他也喜歡我。蕭蕭,你替我開心
嗎?”
“當(dāng)然,終于有人肯接收你了。”她笑著祝福了最好的朋友:“阿寧,那個人,叫什么名字?”
“任真,他叫任真。”謝清寧歡快地答,與好友分享著甜蜜,“蕭蕭,等你回來,我介紹他給你認(rèn)識。”
“好。”她握著手機,心中酸酸甜甜,感慨萬分:她親愛的小孩,終于動了心,懂了情愛。
可是,等她從外地回來,見到的卻是高燒四十度奄奄一息的謝清寧。真絲的睡衣底下,是傷痕累累的身體。
她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受到了多么殘忍的對待。謝清寧高燒不退,因著那層疊的傷,不能送她去
醫(yī)院,只得出門去買了一大堆退燒消炎的藥。
然后她看到了這報紙。快速瀏覽一遍,她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會這樣。
“真的跟他不熟。”謝清歡笑得無奈,努了努下巴,“太子那邊怎么說?”
“這事兒對他而言又沒有影響,不過多一樁風(fēng)流韻事罷了。”蕭朗月眉眼間有明顯的厭惡,對著謝清寧卻十分憂愁,“這事兒
?”
“是真的。”謝清歡一向磊落,對于發(fā)出的事情,絕不會刻意遮掩,“露水情緣而已,想來太子也沒放在心上。”
蕭朗月呆住了,她沒想到謝清寧竟然爽快地承認(rèn)了。
她明白,事情恐怕已經(jīng)超出了她的預(yù)料。
事實上,謝清歡看到的報紙,是昨天的,她已經(jīng)睡了兩天一夜。太子那邊是沒有動靜,但外面已經(jīng)翻了天——太子一向不碰圈
內(nèi)人,卻跟一個三流藝人爆出了這樣的緋聞。
如今門口已經(jīng)有記者在蹲守了。
蕭朗月揉了揉額角,既心痛又無力。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謝清寧,她親眼看著她一路從當(dāng)紅童星慢慢沉寂,到如今竟然只能算是
三流了。
現(xiàn)在,阿寧所有的堅持,都在‘夜店相會,與恒豐總裁親密相擁’的報道之下,變成了笑話。
阿寧以后,要怎么辦?她與鼎星的合約,似乎要到期了?
正想著,蕭朗月的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是謝清寧的經(jīng)紀(jì)人兼助理windy。
蕭朗月皺了皺眉,按下接聽鍵,聽windy說:“蕭姐,阿寧跟你在一塊兒嗎?我打不通她的手機。”
蕭朗月看一眼謝清歡,淡淡問:“什么事?”
“景總傳召。”windy頓了頓,又說,“阿寧的合約再有半年就到期了,我想應(yīng)該是談續(xù)約的事情吧。”
這位景總是鼎星的藝人總監(jiān),掌握生殺大權(quán)。但他很少直接跟藝人打交道,在這種時候要見阿寧,絕對不簡單。
蕭朗月垂下眼簾:“約的什么時間?”
“明天上午十點。”
“知道了,會幫你轉(zhuǎn)告。”蕭朗月應(yīng)了一聲,掛了電話。看一眼謝清寧,勉強笑了笑:“明天,我陪你去見景燁。”
這個景燁又是何方神圣?聽蕭朗月的口氣,似乎大有來頭。
謝清歡試圖在腦海中搜尋關(guān)于他的信息,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就連太子那廝都有做人形背景的機會,而這位可以算是衣食父母的人,竟然
同任真一樣,被原主嫌棄得渣也不剩。
原主,真是不孝啊不孝。
“阿寧,你不用擔(dān)心。”蕭朗月將她臉上的表情當(dāng)成了擔(dān)憂,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一切有我。”
謝清歡聽了這話,心中滿是往事不可追的惆悵——往常都是她護著別人,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換成別人護她。
天道果然有輪回。謝清歡悠悠感慨,完了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最為要緊的事——她,她,她,根本就不會演戲!
這,這,這……要不要干脆趁這個機會退出這行?反正她有手有腳,勤勞務(wù)實,謀生總不是問題,再不濟原主也還是有十來萬
的存款嘛。
“阿寧,睡了這么久,你也餓了吧?”蕭朗月將報紙團吧團吧,沖她笑了笑,“煮點粥給你吃?”
謝清寧摸摸幾乎貼著后背的肚子,點了點頭:“麻煩了。”
“跟我客氣什么?”蕭朗月捏了捏她的臉,在冰箱里找到一根火腿,幾片看上去還算新鮮的菜葉,一個雞蛋,“只有這些,煮
個雞蛋火腿蔬菜粥好了。”
謝家鐘鳴鼎食之家,謝清歡大家之子,向來信奉君子遠(yuǎn)庖廚的良訓(xùn),連自家的廚房門開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如今她沒了謝家
,以后更要一個人過活,再加上廚房那套擦得錚亮的廚具看著還挺有意思,于是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觀摩學(xué)習(xí)。
蕭朗月在小火慢燉的空隙里,給謝清歡科普某些重要人物,不求知己知彼,起碼見了面能警醒點兒。
首先就提到那位衣食父母景總:“景燁那人,男生女相,色如春花心如蛇蝎。眼光毒辣到變態(tài),只要是他提點過的藝人,至今
沒有不紅的。”
“哦?”謝清歡意味深長,蕭朗月是怎么得出景總心如蛇蝎這個結(jié)論的呢?不過作為一個男人,被人說成色如春花,換成是我
,也得黑化成心如蛇蝎。
接著提到鼎星的大老板,也是她與謝清歡的頂頭大boss:“陸展睿陸總,是個雁過也要拔毛的奇葩。他一個鉆石王老五,沒結(jié)
婚不說,連女友也沒,你知道為什么?”
謝清歡總是愿意把人往好的方面想:“他潔身自好?”
蕭朗月?lián)u頭:“再猜。”
謝清歡眨了眨眼睛:“他……有龍陽之好?”
“什么龍陽……”蕭朗月黑線,“他說現(xiàn)在的女友,必定是未來的老婆,是他一生極其重要又極有風(fēng)險的投資,怎么能不慎之
又慎呢。”
聽她這么一說,頂頭大boss在謝清歡心中的形象,頓時偉岸高大起來。起碼,比起那位太子來,大boss真是克制到讓人感動啊
。至于雁過拔毛什么的,這說明人持家有道。
繼乖僻暴戾的太子、風(fēng)流沒節(jié)操的任三少,‘歹毒變態(tài)’的景總之后,終于出現(xiàn)了一位對感情慎重,節(jié)儉持家的靠譜青年,謝
清歡覺得大boss真是紅塵俗世一股清流,讓人不能直視。
填飽肚子之后,謝清歡在書房彈了一會兒箏,八九點就爬上床。
這一晚,謝清歡與蕭朗月同塌而眠。對于從來都是單睡的謝清歡來說,這是個十分新鮮十分有趣的體驗。
只是,蕭朗月?lián)碇恍F被子,幾乎將自個兒掛在床沿上,死活不肯挨近謝清歡。謝清歡平躺著,倆人之間的空隙足夠再躺一
個人還能撒歡翻滾。
謝清歡多精明的人,看到蕭朗月這樣,就知道她八成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傷。
也……不用這么小心吧。
“睡過來一點,”謝清歡拍了拍身邊,“離那么遠(yuǎn),不如干脆去睡客房呢。”
蕭朗月本來心疼她的上,聽了這話,騰地坐起身,狠狠地瞪了謝清歡一眼,當(dāng)真拎起枕頭頭也不回要往客房去。
“不是,”謝清歡趕緊爬起來,拉住她,“我就說說,你還當(dāng)真吶。”
蕭朗月眼睛微微發(fā)紅,沉默了看了看她,將枕頭放回去,靜靜在她身邊躺下。
與人同眠的感覺有點微妙,謝清歡悠悠想著,閉上眼睛準(zhǔn)備安睡。
蕭朗月卻了無睡意,沉默半晌擠出干巴巴的一句:“別再見太子了,你玩不起。”
“嗯。”謝清歡輕輕應(yīng)了一句,玩得起也不會再見呀,就太子那人品,那做派,橫看豎看都不是她的菜。
謝清歡吃了藥,燒退了些,如今又沒家國之事要操心,因此很快就睡去了。
夢里依稀舊時景,閑池閣,桃花落。
繽紛花影之中,少年天子一身明黃,清俊的面容因為憤怒,因為絕望而有些扭曲,一疊聲地問:“為什么?為什么霍都尚且有
機會,只有我不行?”
這熊孩子,跟霍都有什么可比的。
霍都者,鄰居西涼的攝政皇叔,他家的小皇帝登基時才四歲,他名頭上掛的是攝政,說白了就是個奶爸。
謝清歡被拜為帝師的時候,也才是十多歲,立于群臣之首,面對同樣十多歲的少帝,心里邊愁得不行。她與霍都有些交情,都
用在交流怎么教育自家皇帝,如何當(dāng)一個成功的奶爸(媽)上了。
哪里有那么些為什么呢?汝為帝,吾做師,輩分如此,天生隔阻。月明之夜,朱雀大街,碎心一掌,是為師教給你的最后一個
道理。
這也是你身為帝君,最該明了之事——世間冷暖,不過人心。即便是為皇為帝,也總有辦不到的事,總有得不到的人。
今生我為謝氏之主,為少帝之師,輕名利,淡權(quán)勢,無愧天地蒼生,死又何妨。
待桃花散盡,明黃的身影消散,謝清歡這一夜終于安然。
第二日一早,蕭朗月便將她拖起來,好生拾掇了一下臉面,又拉開衣柜,翻翻撿撿,扔了七八條裙子在床上。
謝清歡隨意挑了一條,往身上一比,嘴角抽了抽——這裙子坦胸露背,也就遮到膝蓋。
扔掉,又選了一條。
這條倒是長到腳踝了,還是袒胸露背。
謝清歡揉了揉眉心,將蕭朗月巴拉到一邊,選了件白色的襯衣,搭卡其色的休閑褲,頭發(fā)松松一綰。
蕭朗月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她。
謝清歡額角青筋一條——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即便她樂意穿裙子,身上那些還沒消的痕跡能見人嗎?
隨意吃了點東西出門,蕭朗月的助理已經(jīng)開了車在等。
兩人還沒走到車前,就被一陣卡擦卡擦的亮光閃花了眼。
謝清歡猝不及防之下,眼前被閃成一片花白,還沒等她回過神來,一群人就涌了上來。
被圍觀了……謝清歡嘴角抽了抽。記得大雍帝京有一絕色,性別男,風(fēng)姿卓絕令人傾倒。每回出門定然被大批人馬爭相觀看,
走過的地兒鋪了一層花瓣錦帕,偶爾還能撿到一兩枚珍珠。
可惜天妒紅顏,美人身體嬌弱,被人圍觀數(shù)次之后一病不起。
真是可憐可嘆吶。謝清華原本那張臉倒是絕美,只是她身份尊貴出入皆是軟轎,讓人無從圍觀。如今這張臉頂多就是個清秀,
沒成想倒讓人圍觀了一回。
而這個時候的謝清歡還不甚了解,娛樂記者這種生物,是何等的奇葩。
蕭朗月手腳慢了那么一絲絲,愣是沒防住如狼似虎臉上蕩漾著興奮的記者,眼睜睜的看著話筒湊到謝清歡的唇邊。
事已至此,只能在心中感嘆——如今的八卦界是真的淪落了,自余蓮之后,再無大神啊。
“謝小姐,傳聞你與恒豐總裁相會夜店,并深情相擁,這是真的嗎?”
“謝小姐,恒豐總裁與圈內(nèi)人向來沒交集,你們是在交往嗎?”
“謝小姐,聽聞恒豐有意在娛樂圈分一杯羹,段總裁與你密會,是為了挖角嗎?”
“謝小姐——”
“諸位,”謝清歡挑了挑眉,清冷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唇邊泛起一絲淡薄的笑意,“不恥下問固然是好習(xí)慣,但在詢
問他人之前,連一句請問都不會說嗎?再者,君子謙恭,先來后到,你們這般吵鬧成何體統(tǒng)?”
她的聲音并不大,卻讓慣于狂轟濫炸的眾記者微微一愣:他們先前采訪過的藝人,要么從容大方打著太極,要么故作姿態(tài)不予
理睬,卻從沒有誰像眼前這位這般——完全抓不住重點啊。
T市就這么大點兒地方,鉆石王老五不知道被多少名門淑媛盯著,恒豐總裁向來低調(diào),他的消息首次登上娛樂版,就是跟這位
傳的緋聞。
若是這位謝小姐稍微有一點身為圈內(nèi)人的自覺,就該擺出個姿態(tài)來,不管是甜蜜地否認(rèn),還是大方承認(rèn),總得有個說法。
但她眼下這個反應(yīng),真讓人捉急啊,難怪一直都不紅。
有個男記者很快回神,輕咳一聲開口道:“謝小姐,請問——”
“恒豐的……段總裁,”謝清歡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慢騰騰道,“年輕有為,既富且貴;英俊瀟灑,品位不俗;簡稱‘人生
大贏家’,是這樣吧?”
男記者搞不準(zhǔn)她想說什么,但這些都是事實,于是謹(jǐn)慎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人,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恨不得立馬回娘胎重造,或者干脆換個爹,是吧?”
“呃……”羨慕嫉妒恨是沒錯,但是,這種一腳踩在坑里的感覺是啥?
謝清歡眸色一沉,臉上的表情帶了點兒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仔細(xì)看的話,就能看到那是一絲憐憫,“可是,再怎么樣,
也不能因為這樣的理由黑他啊。做人,還是厚道點兒好。”
我了……個去的。男記者只覺得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在奔騰咆哮,哥就是想看看藍(lán)夜那事兒有沒有炒作的噱頭啊,真不是羨慕嫉
妒恨啊,更不是要黑誰呀!
誰不知道恒豐段總裁的背景是灰色的啊,用得著專門兒黑他嗎?我活膩歪了嗎?這年頭八卦記者真是太不好當(dāng)了啊,瞧這眼神
,姑娘你其實一直在扮豬吃老虎吧?
“謝小姐,你誤會了。”一邊的女記者悄悄甩了甩頭上的黑線,哎喲喂,咱這回來一趟不是栽了吧?這姑娘到底把話題給拉到
那里去了呀?“我們,就是求個真相。”
真相?謝清歡冷淡地笑了笑,真相這玩意兒就是個小淘氣,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都未必是真。她看了看女記者,女記者突然
覺得很緊張,甚至有種想要后退的錯覺。
她穩(wěn)住了自己的腳,就聽謝清歡輕輕開口,口氣中帶著一抹嘆息:“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凡所有相,皆是虛
妄。姑娘,沒事多看點兒書吧。”
女記者嘴角抽了抽:“謝小姐,我們吧,就是想知道,謝小姐是不是段總裁的真命天女。畢竟段總裁從未與圈內(nèi)人傳出緋聞呢
。”
雖然話題已經(jīng)被帶到了天邊,但女記者還是敏銳地察覺到眼前這人挺好說話。
謝清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這個問題,你問錯人了吧?我并非段先生肚中蛔蟲,他怎么想的,我無從知道。不過,有一點諸
位要明白,有為青年亦看重名譽,諸位大張旗鼓來問段先生的私事,是確定他不會震怒嗎?”
她頓了頓又道,“八卦存在的意義,不過是百姓喜聞樂見,無傷大雅自然皆大歡喜。但是諸位作為娛樂喉舌,當(dāng)謹(jǐn)守操守底線
,給圈外人造成困擾就不好了。”
一眾記者默。誰都知道做八卦的,通常沒剩幾分人品了,為了吸人眼球的一手消息不擇手段的人不在少數(shù)。像謝清寧這樣義正
言辭地教訓(xùn)人的,還真是不多。
不過,也虧了她的提醒。恒豐總裁確實是年輕有為,確實是既富且貴,但業(yè)內(nèi)圈內(nèi)流傳最多的,卻是他的手段。
他若要整治誰,那真叫逗你玩,從容淡定環(huán)環(huán)相扣讓人生不如死。
這次他的消息出現(xiàn)在娛樂版,也沒見他的人出面否認(rèn),也不知是沒當(dāng)回事兒,還是隱隱默認(rèn)——畢竟謝清寧在圈子里是出了名
的干凈,性子也好。
倆記者對望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失策,他們不敢去采訪太子,卻沒想到謝清寧也是滴水不漏。
蕭朗月趁機走上來,攬住謝清歡:“我說你們,當(dāng)著我的面,說阿寧跟別的男人如何如何,會不會太目中無人?”
女記者也笑了笑:“蕭小姐跟謝小姐真是極好的朋友呢。”
“廢話,”蕭朗月笑,“你們每年不都要提上一回,說阿寧才是我的真愛嗎?現(xiàn)在,我要帶著我的真愛約會去了,你們都散了
吧。”
說著她隨意揮了揮手,攬著謝清歡從容地上了車,揚長而去。
景燁的辦公室在鼎星大廈的17層。謝清歡跟蕭朗月到的時候,景燁正在翻看謝清寧先前的合約書,手邊還放著兩天前的娛樂報
。
蕭朗月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才抬手敲門。
景燁目光輕輕一閃,放下合約書,雙手交握壓在合約書上,嗓音低沉:“進來。”
蕭朗月立刻握著把手扭開門,帶著謝清歡走了進去。
謝清歡走近幾步,就見到寬大的辦公桌后面,那一張艷若桃李的臉。她聽到心中咯嘣一響,眉眼間帶了一絲輕緩的暖意:“霍
……霍都?”
景燁的辦公室極為寬敞,以黑白為主色,風(fēng)格簡約卻不失恢弘大氣。景燁一身裁剪得體的銀灰色西裝,置身其中,倒是與
整個空間相得益彰。
謝清歡那聲‘霍都’壓在喉中說得極輕,近乎呢喃。心中的波動也不過一瞬,隨即恢復(fù)平靜。
蕭朗月與景燁不對路,進門之后,連眼神都沒給景燁一個,只密切關(guān)注著謝清歡,因而輕易地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逝的振奮。
蕭朗月心中微微一沉,有些擔(dān)憂地拐了拐謝清歡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詢問:“阿寧,怎么了?”
謝清歡抿了抿唇,轉(zhuǎn)過頭憂郁地看了她一眼,覺得這位好友突然之間有點兒不能直視了——這審美觀實在太兇殘了啊。
眼前這張被蕭朗月形容為色如春花的臉,擱在西涼皇室也就是偏上。霍都那個人最大的閃光點就在于無時無刻散發(fā)著溫柔儒雅
好推倒的奶爸氣場,但轉(zhuǎn)了臉就能談笑間讓檣櫓灰飛煙滅,實在是精分一族精英中的VIP。
再看看衣食父母,約莫是沒帶過孩子,他的氣質(zhì)較之霍都,顯得十分冷硬,杠杠的純爺們兒。又因為不茍言笑,好好的一張臉
,瞧著愣是凌厲如刀。
哪里就色如春花了呀……分明是色如冰雕花吧。
謝清歡比較完畢,輕咳一聲:“唔,沒什么。”
“真的?”蕭朗月眉眼間有一絲懷疑,卻還是選擇了相信好友,轉(zhuǎn)而看向景燁,揚了揚下巴:“不知道景總叫阿寧過來,是為
了什么事?”
阿寧現(xiàn)在每年接兩部連續(xù)劇,零星出席一些小的活動,這些她的經(jīng)紀(jì)人足以安排了,并不需要景燁親自出馬。
景燁眉峰輕輕一挑,唇邊泛起淡淡的笑意。冰封似的表情裂開,倒真有幾分色如春花的樣子了,他的目光在謝清歡的臉上略微
一掃,就定在了蕭朗月臉上:“你也來了。”
“我自然要來,”蕭朗月面無表情口氣冰冷,甚至隱隱帶了幾分尖利,“以阿寧的性子,被人賣了誰不準(zhǔn)還替人數(shù)錢呢。”
景燁目光沉沉,口氣平淡:“這么多年了,你的脾氣還是一點兒都沒變。”
蕭朗月皺了皺眉,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難堪。她抿了抿唇:“景總,不也一樣嗎?風(fēng)采如昔。”
謝清歡站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這兩個人之間,有些古怪啊。
“當(dāng)年的事,是我做得不厚道。若不是為了謝清寧,你今天不會來見我。我不想同你吵。”景燁垂下眼簾,不動聲色地掩去那
一抹厭倦,“Candy幫你接了新戲,是林天華今年的重頭戲,男一號已經(jīng)確定用陸臨。你先去拿劇本,下午試鏡。”
蕭朗月對景燁心懷芥蒂,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留在這里跟景燁相看兩相厭。但是讓謝清寧一個人跟景燁談,她也不放心。
謝清歡將她的擔(dān)憂看在眼里,心中長嘆:這原主到底是有多廢柴,才讓蕭朗月年紀(jì)輕輕地就兼任老媽子之職的?
謝清歡對著她安撫地笑了笑:“蕭蕭,沒事的,你去吧。待會兒一起吃飯。”
蕭朗月握住她的手,千言萬語匯成一句:“阿寧,不管他說什么,都不要答應(yīng)。”
衣食父母是到底是做了什么,讓蕭蕭防備成這樣?
“知道了。”謝清歡乖乖地點了點頭,眼角余光瞥見景燁的臉黑得都快滴下墨來了,更加肯定這倆人定然有過一段前情。
不料時過境遷,兩人走到如今相愛相殺的境地。作為一個稱職的摯友,原主必定是知道那一段,可為什么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
下呢?
莫非,原主曾在其中插過一腳?
而蕭朗月為了好友放棄所愛,景燁成了苦逼的炮灰,所以一夜之間黑化,從此心如蛇蝎?
“快去吧,別讓人等。”謝清歡戳了戳她的腰,催促道。
“你自己小心。”蕭朗月拍了拍她的手,一步三回頭地去了。謝清歡見她這樣,突然有種‘如果我是男的,蕭蕭的真愛定然是
我吧’,“好吧就算我不是男的,蕭蕭也是愛我勝過任何人的吧”的錯覺。
難怪衣食父母一臉內(nèi)傷的表情呢。
謝清歡很是好奇,當(dāng)年衣食父母到底做了什么不厚道的事情。
蕭朗月出去時順手帶門,啪地一聲巨響,用力得有損壞公物之嫌。景燁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冷淡地對謝清歡擺了擺手:“坐。
”
嘖嘖,對著蕭蕭就色如春花,對著我就色如冰雕花,這差別待遇也太明顯了吧。景總你當(dāng)年果真是個炮灰吧。
謝清歡依言坐下。對著景燁這張臉,她有種時空顛倒的錯覺。她與西涼皇叔霍都同樣扶持少帝,定國策惠百姓,一生僅有一會
,卻彼此惺惺相惜。
謝清寧對景燁嫌棄到底,景燁對謝清寧卻不陌生,甚至極為熟悉。她初入鼎星簽的十年長約,在三年前已經(jīng)到期。
之后簽的三年短約,是他親自制定的,花了整整三天,經(jīng)過各種推敲,很是鄭重。
這份合約對謝清寧的戲路,甚至是某些方面的自由做了嚴(yán)格的規(guī)定,可以說這樣的條件在娛樂圈是絕無僅有的苛刻。
除了嚴(yán)苛之外,也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謝清寧的神秘性與安全性。
就連她每年參演的那兩部電視劇,都是由他親自挑選的,炒作力度控制得當(dāng),不會大紅,卻也時不時露個臉,攢人緣積累口碑
。
這個圈子如今已經(jīng)越來越浮躁,能耐得住寂寞的人,才更可貴。
而謝清寧,無疑是個很耐得住寂寞的人,隨遇而安又能堅持己心。他故意將她壓至今日這般境地,就是為了日后發(fā)力。
她將是鼎星未來的王牌!
謝清寧也沒讓他失望,看著性子軟糯,實則韌性十足韜光養(yǎng)晦。
只是他千算萬算也沒料到,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一向低調(diào)得跟小透明似的人,竟然跟恒豐總裁爆出了緋聞,還是頗為香艷的緋聞
。
景燁略微皺眉,食指在桌上輕輕扣著,半晌才道:“公司下半年給你安排了一部古裝劇,九月開拍。晚一點你的經(jīng)紀(jì)人會拿劇
本給你。這段時間,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我本來就是打算好好休息的。謝清歡脊背挺直,雙手置于膝上,淡淡道:“關(guān)于我的合約——”
景燁劍眉輕揚,靜靜地等她說下去。
“到期之后,就這樣吧。”謝清歡道。
“怎么,你不打算跟鼎星續(xù)約?”景燁沒想到會等來這樣一句,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意外。
再想想前兩天鬧出的緋聞,心中漸漸泛起疑惑:恒豐總裁向來不屑與圈內(nèi)人往來,這次大庭廣眾之下抱著謝清寧自藍(lán)夜離開,
消息爆出之后也不見有人出面收拾殘局,莫非當(dāng)真是在為謝清寧鋪路?
論資歷,謝清寧是最早簽約鼎星的藝人之一,是真正意義上的鼎星第一代,開疆拓土的功臣。
對于童星來說,八歲出道已經(jīng)不算早了,但是謝清寧小時候特別有靈性,無論飾演什么覺得,稍作點撥都能很快入戲。
嬌俏柔婉皆是戲,她的紅,也在預(yù)料之中。
可以說,謝清寧是那個時代鼎星最重要的童星,沒有之一。這種勢頭一直持續(xù)到她十六歲。
而與她同期簽約的藝人,如今大多已然湮沒無聞。
作為鼎星曾經(jīng)的得力干將,陸老在撒手放權(quán)之前,曾當(dāng)眾許諾,只要謝清寧還想演戲,鼎星就會酌情先行為她考慮。若她日后
心思變了,不想繼續(xù)在娛樂圈發(fā)展,那么就以高級主管的待遇為她養(yǎng)老。
這話乍聽之下是十分厚道,充分體現(xiàn)了鼎星對于老臣子的重視,同時也收買了人心——藝人是有相當(dāng)風(fēng)險的職業(yè),天王天后不
過寥寥數(shù)人。紅了是非多,不紅連生活都成問題。很多人奮斗十年二十年,得到的仍是黯然的結(jié)果。
景燁知道,那話里面是有語言陷阱的——謝清寧只能選擇繼續(xù)留下效力鼎星,或者干脆退出娛樂圈。如果她換了東家,那么鼎
星的一切承諾,都將作廢。
早些時候,確實傳出過恒豐想要插足娛樂圈的消息。即便這消息是真的,以謝清寧的人氣,此刻跳槽絕非明智之舉。而恒豐總
裁素來冷心冷情,但凡有付出,必得有回報。若是謝清寧日后達不到他的期望,恒豐再如何家大業(yè)大,也不會養(yǎng)一個閑人。
到那個時候,與鼎星切斷舊情的她,要怎么辦?
謝清寧見他面色有異,不由微微一笑,說不出的優(yōu)雅淡然:“準(zhǔn)確來說,我是打算退出這行。”
景燁自然知道,公司一直以來都有專門請人給謝清寧上課,以提高她的文化素養(yǎng)。但她沒有文憑,除了演戲?qū)e的事兒也不感
興趣,也沒有別的特長。
如今,她竟然說,要退出這行?
一張嘴兩片唇,上下一碰,話輕易就出了口。但她究竟知不知道,一旦退出,娛樂圈新人迭出,舊人轉(zhuǎn)眼就被拍死在沙灘上了
。再想復(fù)出,就難了。
“那么之后,”景燁被謝清寧突然的決定弄得措手不及,又有些惋惜先前的安排布置,還是多問了一句,“你有什么打算?”
謝清歡聞言抬眸,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交淺言深,說得多不過是徒增尷尬。轉(zhuǎn)念一想,景燁處在如今這個位置,問多一句
,不過是職責(zé)所在并無惡意。
謝清歡也就勉為其難沉思了片刻。其實她一生心心念念,不過是自由自在,并沒有什么長遠(yuǎn)的打算。
“念書吧,長到這么大還沒正經(jīng)在學(xué)校呆過呢。”謝清歡想了想,半真半假地答,她在原主的書柜里看到一些書,所用文字十
分陌生,應(yīng)該是番邦語言,她覺得這個可以學(xué)一下,“或者,周游天下。”
山河壯美,風(fēng)物撩人,有朝一日,優(yōu)哉游哉踏遍天下,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很中庸的回復(fù)。因為太過中庸,因而顯得十分敷衍。
景燁略一沉吟,問道:“謝清寧,你是不是對公司有什么想法?”
謝清寧搖頭:“并無。”
景燁眸色微微一沉:“這事兒,蕭朗月知道嗎?”
“還沒有跟她說起,”謝清歡淡淡一笑,“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我能做得了主。蕭蕭便是知道了,也會支持我吧?”
她會支持你才怪!景燁穩(wěn)了穩(wěn)神,心平氣和地勸道:“這樣吧,合約的事情,等你把下半年的電視劇拍了,咱們再來商量。你
若是想多念點兒書充實自己,公司會安排,如何?”
謝清歡沉吟片刻,半晌才慢慢道:“這樣的安排,原本是不錯的。”
景燁見她一臉鄭重,心里升起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怎么?”
“我突然發(fā)覺,自己不會演戲了。”謝清歡攤了攤手,故作無奈,“就是,完全不會演了。”
景燁面上不動聲色,心里默默吐了口老血。幻滅啊,十年如一日的模范員工竟然得了職業(yè)性厭倦癥?這讓其他人怎么辦?
這幾年,為了讓她保持在最佳狀態(tài),明明已經(jīng)給了她足夠的自由跟空間。就連蕭朗月都沒有這待遇,我容易嗎我?
“過段時間,公司會有一個新人培訓(xùn)班,你也過來旁聽,找找感覺。”景燁揉了揉眉心,“別的先放在一邊,也不要多想,把
下半年的劇拍好。另外——”
他微微一頓,又道,“公司特聘的心理咨詢師完成深造,已經(jīng)回國。你抽個時間去他那里看看,不要有什么負(fù)擔(dān)。”
藝人的生存壓力大,心理方面或多或少都有些問題,鼎星為長久計,專門聘請了心理咨詢師,為藝人解壓。
謝清歡眨巴眨巴眼睛:心理咨詢師?那是什么玩意兒?能讓人快速擁有絕頂演技嗎?
她對景燁的這個安排不是很理解,卻還是聽出他話音中的關(guān)懷,于是點頭應(yīng)道:“好。”
“謝清寧,你走到今天這一步,十分不容易。付出很多,也失去很多。”景燁慢慢說著,低沉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別樣的溫柔,
“這幾年你接的劇不多,但都是公司為你精心挑選的。你是為屏幕而生,注定要站在臺前,受人追捧。公司并沒有放棄你,也從未
有過這種想法。”
他目光幽暗,靜靜看她:“已經(jīng)堅持了這么久,也請你,不要輕言放棄。”
謝清歡皺了皺眉,沉默不語。退出娛樂圈這事對她而言,并不是放不放棄的問題,而是她一旦決定做什么,就定然要做到最好
。
逢場作戲輕而易舉,但是將演戲作為終身職業(yè),就另當(dāng)別論了。
眼下確實是退出的最佳時機,錯過的話,又將是幾年不得自在。
“我不逼你,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景燁看出她的猶豫,溫聲道,“至于你跟恒豐總裁的緋聞,鬧過這兩天,就會散了。你不
用放在心上。”
話已經(jīng)說到了這個地步,再談下去,顯然也不會有結(jié)果。謝清歡站起來,剛要說什么,身后就傳來‘扣扣’的敲門聲,門隨即
被扭開。
景燁的助理在門口輕聲道:“景總,任先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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