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宮門深似海,但現在還沒有踏進那巍峨金瓦高墻,卻已殺機重重!
老皇帝久病纏綿,可以說是一只腳已伸入了棺材,朝中大權掌控在攝政王手中,而后宮爭奪中宮位置的斗爭正當激烈。這個時候,一道圣旨下來冊封納蘭沁兒這個十七歲,被傳為丑陋不堪的女子為皇后,不用想,一定是有人想借此挾制納蘭洪德。
納蘭玉兒離開后,鳳月邪依靠在檀木床榻上,厚實的金絲繡牡丹揣金枝枕墊在背上,柔軟舒適,細軟的鵝黃色幔帳被兩側的鑲金白玉彎鉤束住,細密的牡丹珠簾靜靜垂著。
窗格外,晨曦的紅光斜射進來,照耀在她那披散的烏發上,傾瀉而下,稠密如墨,緊貼在柔和雪白的脖頸上,肌膚似吹彈可破的裴玉一般,細密長睫微帶卷曲,細長秀眉,微微上斜的丹鳳眼,但是小巧的鼻梁和殷紅的嘴唇卻被一層薄紗遮掩住,卻給人一種想窺探的誘惑。
門外,珠簾撞擊翠仃響動,鳳月邪長睫一顫,緩緩睜開冰冷的眸子,只見一個身著藏青色長袍,身材高大威武,約四十五歲上下,但不見絲毫老態,且精神抖索,目帶銳光的男子踏著矯健的步伐平穩的走了進來,他身后跟隨菊香和竹青。
鳳月邪細細打量了一眼這個男子,又掃了一眼菊香和竹青二人緊張的神色,已知道這個男子就應該是納蘭沁兒的父親,當朝權傾朝野的丞相納蘭洪德。
“聽玉兒說,你康復得很好,所以爹剛下朝就來看看你。”男子開口,聲如洪鐘,低沉有力,字字咬得清晰,給人一種諱莫如深,不可窺探的威懾與莊肅。
難怪在自己昏迷的時候,納蘭香兒會對自己說‘身為納蘭府邸的千金小姐,命運由不得自己’的話,她們有一個這樣深沉內斂而又似充滿野心的父親,想必老皇帝和攝政王都忌憚頗深,所以才會用冊封納蘭沁兒為皇后來挾制或者拉攏納蘭洪德。
“謝謝爹關心。”
鳳月邪從納蘭玉兒那里探知了一些納蘭沁兒的性格,據說她每日與詩書為伴,性格溫和起來十分嫻靜,但倔強起來也時常鬧得滿城風雨,所以鳳月邪不敢冒然開口,因為在這樣一個見微知著的父親面前,一句話都可能會露出馬腳。
見自己的女兒態度冷淡恭敬,眉宇微蹙,他以為女兒還之前的事耿耿于懷,于是面色微露疲憊之態,負手坐在床榻邊對鳳月邪道:“沁兒,你是否還在怪爹知道你出事之后,沒有第一時間來看你,救你,而是大肆封鎖消息,生怕走漏風聲?”
納蘭洪德在三日前得知納蘭沁兒出事之時,反應異于常人,他沒有立刻前來看望女兒,也沒有先下令救人,就是先下令封鎖了所有消息,然后才是讓命人暗中尋找大夫前來診治。
鳳月邪的眼神幽沉下去,這件事她已經知道了,不過納蘭洪德封鎖消息這件事她倒是可以理解,因為她知道,這件事若傳揚出去,不僅她的名譽受損,更會遭來非議,被人捏住把柄。
“唉”納蘭洪德嘆息了一聲,他見鳳月邪深思沉默,深鎖的眉宇皺痕如溝壑那般清晰,他目光中閃過一絲疲憊,不似剛才那般強硬,聲音也略帶滄桑:“沁兒,你是爹所有女兒中最懂事的,又精通詩書禮儀,自幼長于淑室,多少也應該明白爹的為難之處。”
鳳月邪秀眉一挑,知道納蘭洪德必然是有什么話要對自己說,所以望向他,等他繼續。
納蘭洪德見鳳月邪有了些反應,神色略略緩和。
“沁兒,三日前,帝王下旨冊封皇后,可是當夜你就出事了。你要知道,在這件事發生的時候,爹首先是一家之主,要為保護九族的性命而封鎖消息,唯恐宮中有人得知此事興風作浪,使得家宅不安;其次,爹是皇上的臣子,如今皇上的正妻在相府出事,爹責無旁貸,更是不能有絲毫閃失,所以爹第二件事便是派人找大夫救你;而后,爹才是沁兒、香兒、玉兒、凝兒你們四姐妹的父親,所以爹只能將這幾日來所有棘手的東西都處理掉,撥出一絲空閑來看你,沁兒,你明白爹的意思嗎?”
納蘭洪德循循善誘一般的將事情的利害關系分析透徹,他告訴鳳月邪,他雖是云意國的當朝丞相,但肩上擔負的不僅是家族名譽和榮華富貴,還有氏族的命運和國家的榮辱。
所以,在這光耀門庭,家事顯赫的背后,他必須是一個先保住氏族數萬條性命的一家之主,然后是忠貞不二的帝王臣子,最后才是一個父親。
鳳月邪心頭一動,卻只能幽幽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她從不輕易相信,也從不盲目不信,即便她看得出這個不惑之年的老者眉宇間毫不遮掩的疲憊和皺紋,但是前世的教訓令她明白,眼睛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相。
納蘭洪德見鳳月邪目光沉靜,以為她尚未從前兩日的事情中回神,便愛憐的撫了撫她頭,道:“沁兒,你入宮之后,一定要小心謹慎,在后宮,稍有行差踏錯就會攸關性命,皇上在這個時候冊封你為皇后……”,停頓片刻,納蘭洪德眼底隱藏著深深的憂慮,卻嘆息的轉移了話題:“總之一切謹慎為上,你也累了,好好休息,爹先走了。”
短短的幾句話,卻意味深長,輾轉繁復,這更令鳳月邪肯定了這次入宮的風險。
鳳月邪垂眸冥思,眼底深沉陰驁。
“我說今日怎么轉了性子想要見我,原來是炫耀爹來看你啊,哼,大姐,你這一招玩得也不膩?”納蘭洪德剛離開,一道細軟而又略帶刻薄的嬌嫩的聲音便從外面傳進來。
鳳月邪抬頭,望向細密搖曳的珠簾,只見菊香和竹青面色有些難看的匆匆走進來,身后,納蘭香兒在梅韻和諸多丫鬟的簇擁下似眾星捧月一般的走進來。
“大小姐,二小姐她……”菊香眉宇幾乎都攏成了桃心,大小姐一直與二小姐不對盤,可是二小姐今日卻偏偏要闖進來,還帶著一群人。
“菊香,竹青,你們都下去。”再次看到納蘭香兒,鳳月邪冷瞥的打量了一下這個人,纖合濃妝,體態勻稱,容貌嬌美,神色氣傲,一身玫紅長袍金絲繡梅,艷色羅裙伴隨著婀娜步伐,的確是一個十足十的嫵媚佳人。
菊香和竹青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詫異,大小姐以前看到二小姐扭頭就走,更別說見了,可是今日卻……
偷偷的撇向大小姐,卻見鳳月邪眉目冷清,薄紗遮掩下,神色更是諱莫如深,難以窺測,二人頓時就不敢說話了,甚至有些懼怕,因而當下就退了出去。
床榻上女子的變化也讓一向潑辣的納蘭香兒有些吃驚,這時,她才感覺到了這個平日對自己嗤之以鼻的大姐似乎有什么不一樣,她上前兩步,透著細密的珠簾卻看到一個慵懶美艷的女子依靠在床沿上,青絲如墨一般披散,臉色雖然還略帶蒼白卻似美玉一般無暇,不施粉黛的容顏即便被輕紗遮蓋,但卻藏不住眼底的陰驁與銳光。
納蘭香兒怔住了,這個真的是名滿軒奧城的無鹽千金納蘭沁兒么?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的內斂鋒芒,即便什么都做,什么都沒說,光是凝視的眼神就盛氣凌人。
納蘭香兒是軒奧城中出名的美人,此刻見到鳳月邪那雖然輕掩面紗,可卻尤有絕色香艷,心中頓時不快,于是抬手一掀,袖紗上的珠花一閃,道:“都下去。”,而后素手拎住梅韻的衣襟,將她推到床榻前,道:“大姐有什么話就說吧,用不著用文人雅士的那套俗爛跟我說,我可聽不懂。”
梅韻嚇得跪在了地上,腦袋垂得極低:“大…大小姐。”
“我說的是人話,若是二妹聽不懂,長姐也不會怪你。”
鳳月邪冷哼一聲,口氣不似從前那般賣弄文采,卻冷冽異常,口氣甚至帶著幾分不著邊際的諷刺之意,讓人聽了想跳腳,卻又不知該如何回嘴。
納蘭香兒頓時火冒三丈火,她抬手指著鳳月邪那慵懶姿態,怒道:“你,你說什么?”
鳳月邪幾乎要對納蘭香兒翻眼睛:“原來二妹當真聽不懂人話。”說罷,不再理會她那肺都快起爆炸的抓狂模樣,直接劈頭問梅韻:“梅韻,我問你,你是親眼看到我掉入河中的么?”
鳳月邪雙眸半瞇,凝視跪在地上的小丫頭,梅韻臉上一閃而過的緊張的神色與閃爍的眼神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啊?”梅韻嚇得抬起頭,長大了嘴巴,顯然沒有想到鳳月邪開口便是問這句話。
納蘭香兒秀眉一挑,原本就生氣,所以當即發作在梅韻身上:“沒用的東西,叫什么,看見就是看見,沒看見就是沒看見,你還怕她吃了你不成?”
梅韻被納蘭香兒嚇得顫栗起來,立刻答道:“奴婢,奴婢沒看見,奴婢什么都沒看見。”
鳳月邪眼底一沉,那雙半瞇的眼瞳讓人猜測不出究竟有什么心思,聲音亦是悠然從容:“什么都沒看見,你卻知道有人掉進河里了?”
梅韻僵住,頭上的汗珠已經冒了出來,她慌亂之余,驚恐的吞吐道:“不,不是的,奴婢是看見……”
“看見了什么?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鳳月邪目光一凜,銳利逼人,讓梅韻無處躲藏。
梅韻被嚇得頓時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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