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捧著繡團鳳百福花紋的褥墊擺放在皇太后身側,玉姑姑攙扶鳳月邪踏上石階,整衣坐在皇太后身側。素兒端著烏木托盤上了茶點,低首緩緩退離,兩側守衛的侍女也因玉姑姑一記眼神紛紛退入昭陽殿兩側的回廊中,不多時,整個大殿就只剩下皇太后、玉姑姑與鳳月邪三人。
鳳月邪佯裝不知道這些,她看著案幾上精致的茶點和那似白玉一般玲瓏剔透的茶碗,緩緩的道:“皇太后這里的東西真是精致,就連這點心都做成了梅花狀?!?/p>
皇太后淡笑,頗有深意的道:“好孩子,只要你做了皇后之后,一切都聽從哀家的吩咐,你會見到比這更精致的好東西,這皇宮里的所有最好的東西也都會是你的?!?/p>
鳳月邪心頭一動,但卻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抬首佯裝不解的看著皇太后。只要聽從她的吩咐,為她的謀權鋪設道路,那么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但她口中所說的一切,卻只限這座后宮。
這就是皇太后對她的承諾,其實自從昨夜見過秦楓之后,鳳月邪已經大徹大悟,在她入宮之前,宮廷的三大勢力都已經有所動作,皇太后的拉攏,攝政王的收買,尉遲貴妃的暗殺…雖然這些人的目的手段都不同,但歸根結底都是為了一件事——在老皇帝遲暮衰敗之時抓住政權。
皇太后的愛子在多年前的爭儲奪嫡之中凄慘喪命,而她的長子,當今皇帝勢力也日益被削弱,太子又年幼無知,如果再這么下去,萬一被攝政王奪權,那么這個江山的皇太后便不再是她?;蛟S,她還有更多的野心,但是保住位置和權利卻是首當其要必須抓住的東西。
至于攝政王,野心蓬勃,勢力早顯,想要達成的目的也毫不遮掩。不過,這些她都不關心,她想要的,只是至高無上的地位與無人再能駕馭的權勢,其余的,都與她無關。正如她昨夜對秦楓所說的那樣,既然是買賣,那必然有競爭,而她鳳月邪一向都喜歡有性價比并且安全可靠的東西。
玉姑姑看著鳳月邪似乎不明白其中深意的模樣,立刻開口道:“大小姐雖未入宮,但是宮廷中的爭斗謀權只怕也聽得不少吧,當今皇上最寵愛的貴妃尉遲氏,后宮第一謀妃蓮妃娘娘都是不是省油的燈,如果您將來入宮成為皇后,只怕是步步都要謹慎小心,一旦有絲毫差錯,必然掉入深淵。如今,皇太后仁慈,不愿看到大小姐以后陷入這樣的境地,所以想重新掌權來維護小姐,保小姐一生平安無憂,難道小姐還不領情嗎?”
原來玉姑姑竟然這樣的會說話,相府一行,鳳月邪已經知道這個老女人很不簡單,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粗糙得似樹皮的手,可是卻能夠成為皇太后身邊的人,必然有她獨特的好處,而現在,她終于明白皇太后究竟看中她什么地方了。
她有一顆玲瓏心,主子的意思她不問自知。也有一個巧舌,可以將一件不遮掩便無法見人的事情說得圓滑而有道理,讓聽著動容,聞者感激。
鳳月邪先是微微一怔,裝作懵懂無知的模樣,而后眼神開始閃爍,顯得有些緊張,過了片刻后才聲音顫悠且有些語無倫次的道:“臣女,臣女謝皇太后庇佑,臣女以后一切都會聽從皇太后的吩咐,臣女謝皇太后的恩典……”
皇太后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是這笑在升在眉梢上細密的皺紋處便凝住了,她的唇角微微上揚,隨后起身。玉姑姑立刻上錢攙扶,她則慢悠悠的道:“好,很好,沁兒,你要記住,在這后宮中,四處都是你的敵人,因為她們都是皇上的女人,如果還有人會幫你,那就只有哀家。”
“臣女明白,臣女……”
“好了,哀家有些累了,你快去跟你父親回合吧,記住,今日之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在宮里,多說一句話,或者有絲毫行差踏錯都可能會沒命,最重要的是,你死了不要緊,還會牽累你的父親,你的整個家族?!被侍舐朴频恼f道,但是字字句句都如同釘在木板上的釘子一般,令人心頭震動。
說罷,皇太后深深的凝視了一眼跪在地上,纖弱的肩膀微微顫動的十七歲少女,滿意的轉身,慢慢的朝內殿走去。珠簾輕搖,幔帳遮掩,一扇翠瓶屏風遮掩了視線……
聽著腳步聲慢慢離去,鳳月邪撐在地毯上的手停止了剛才的顫抖,那雙惶恐驚懼的眸子卻煞時漆黑如夜,她起身,隔著屏風遙望那漸漸消失的背影,大殿外卷進來的寒風吹拂她的繡擺。
每一個特工和細作,都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演員,可惜,這個道理皇太后不知道!
薄紗下,紅唇勾起冷笑,但眸光卻依舊清澈的如泉水一般干凈,她踏下石階,走出宮殿,猩紅的陽光照射在腳下,折射的光輝籠罩住整片宮殿,華貴之中透著清冷。
鳳月邪踏下石階,慢慢的走到那頂小轎前,轉身回望這座巍峨的昭陽宮,腦海中想象的卻是兵敗宮傾之日的混亂與廝殺,九十九層石階被鮮血浸滿的場景……
小轎緩緩回程,轎內,那面掩薄紗的十七歲少女輕瞌雙眸,今日昭陽宮一行,她受益匪淺?;侍笠靶念H大,但是心機尚淺,跟隨這個老女人她的下場可想而知,但是攝政王卻似一只孤鷹一般不可駕馭,跟隨他,自己最后的結局也不會好到哪里去,但是無論形勢如何,當下她能做的,就是穩住皇太后和攝政王兩個人,因為,她現在唯一的敵人只有尉遲貴妃。
貴妃尉遲氏,在后宮中權利頗大,而想躲避她的迫害就必須有人挾制住她,而這個人除了皇太后之外,沒有更好的人選。而尉遲貴妃的兄長是北煜親王的幕僚,手握兵權,勢不可擋,如果想挾制住這外來的強勁勢力,就必須依靠攝政王的權勢。
眉心微微蹙起,寬袖中的素手也不由得握成拳心。不過有些事情,也不能現在就下決斷,畢竟,這深宮中洶涌暗潮與盤根錯節,她還沒有徹底查清楚,比如皇太后口中所謂的謀妃蓮妃娘娘。
蓮妃聰慧無雙,手段狠辣,是尉遲貴妃的左膀右臂,關于她的事跡民間早就傳的繪聲繪色,所以,她得了外號,叫謀妃。
她應該算得上尉遲貴妃在這后宮中的唯一支柱,如果沒有她,一切都會變得簡單得多。
上林苑,幽暗的香氣來襲,隱約中,似有笛聲悠揚。鳳月邪緩緩睜開雙眼,淡淡的道:“停轎?!?/p>
轎輦緩緩停落,鳳月邪踏出,敏銳的耳力當即感覺到了這梅林中的異樣,她目光朝前方一掃,也許是心情窒悶,所以便抬手示意抬轎的太監都回去,而自己則踏入梅林中。
上林苑極大,花園分布很廣,這里算得上是皇宮的中心地段,穿過梅林,會有一彎清池,是由太液池引水環繞,花園內,假山布遍,石階處處,亭臺樓閣更是精致居多,若不是熟悉的人,踏入之后只怕半個時辰也轉不出來。
鳳月邪走過梅花林,鬼神神差的尋著笛聲朝前方走,慢慢踏下層層漢白玉石階,一直走到清池旁才看到一個似臥坐在假山旁的慵懶墨衣男子,那人背對著她,手握一根抿金邊的碧玉長笛,明黃瓔珞在風中搖曳。
笛聲突然戛然而止,鳳月邪一驚,想藏身假山后,但身前的人低沉開口:“姑娘好雅興,居然尋到梅花深處來偷聽別人吹笛?!?/p>
這個人的聲音低低沉沉,似乎帶著幾分慵懶的沙啞,但卻十分好聽。鳳月邪有些驚疑,能夠在宮里吹笛,又如此裝扮的男子必然有些身份,而一般有身份的世家公子或者皇子,發現有人偷窺,定然大怒,但是他卻涼薄清淡的說了這一番話。
最關鍵的是,面對這樣不冷不熱,似問話卻又不似問話的話語,一時間還真難以回答。
鳳月邪眼底劃過疑慮,然在她還沒有想到該怎么回答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與腳步聲,她心頭一驚,正打算快速離開,但是那男子卻先他一步轉身就沖到她身側,冰涼的打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扯,將她從假山后面扯了出來。
因為不曾防備,鳳月邪腳步踉蹌了一下,正撞在這個男子的懷中,臉上的面紗簌的被扯去,一只大手將她的頭按在了那寬厚的肩膀上,耳邊是低沉陰冷的聲音:“別動,幫我一個忙?!?/p>
鳳月邪驚住了,若是以往遇見這樣的情況,她一定是反身扣住這個男人的手臂,毫不留情的來個過肩摔,然后一腳踹在他的胸口,起碼踩斷三根肋骨,可是耳邊的聲音卻讓她一呆,同時,一股好聞的陽剛的氣息伴隨著淡淡的龍涎香撲入鼻中。
不遠處的腳步越來越近,可卻突然停住,一道銳利含怒的目光朝這邊射來,應該是已經看到了他們。而那男子忽的一轉身,用身體遮掩住鳳月邪臉,對那來人道:“悅兒郡主這么橫沖直撞的闖到這里來,不覺得失禮么?”
悅兒郡主?鳳月邪目光一動,但是按在自己頭上的手卻猛地一用力,讓她動彈不得,纖細的腰身也被一只強有力的手臂緊緊鉗住。
“你,你竟然……”一道清脆細長的少女聲音氣急敗壞的響起,顯得有些語無倫次,鳳月邪都能想象這少女必然氣的雙頰通紅,眼冒怒火,而心里也多少明白這個男人挾制住她的目的了。
“那個賤人是誰?”少女雙腳直跺,聲音也格外尖細,呼呼的嬌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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