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來得太突然,貴妃尉遲蓉與蓮妃慕容憐兒從偏殿的正東門北角坐著高抬的轎輦緩緩前來,而正殿御書房的鵝卵石小道處,老皇帝的御駕也同時來了,不僅如此,身在奉天宮的攝政王,久居永安宮,從不踏出一步的皇太后在此刻竟然全部來到了華容偏殿前的花燈海會之中。
群臣一時無措,不知道是應該按照先來后到的順序逐一叩拜見禮,還是等皇太后和皇上以及攝政王全部落輦之后再叩拜,因而眾人都僵在了原地。鳳月邪跟隨在納蘭洪德身后,幽沉卻又清亮的眸子凝視這個權相的后背,只見他全身一凜,腰身挺得筆直,看來對于這樣的境況,他也不曾料想到。
不遠處,兩位皇妃的轎輦已到眾人眼前,四周懸掛的琉璃罩彩燈的璀璨瀲光照耀下,雖看不清那傳聞中貴寵六宮的貴妃的絕色容顏,但那身茜素紅長裙與外罩的鵝黃色繡艷麗金絲花蕊牡丹的長袍卻已經吸引住了眾人的雙眼。后宮傳言,貴妃驕奢無比,今日一見,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卻已證實了這句話。
貴妃身側的蓮妃容貌并不出眾,但是心思細膩如塵,一身雍容的裝扮遠遠遜色于尉遲貴妃,甚至有幾分襯托他人之美的嫌疑,但是那一身淡雅的薔薇花嫣紅長裙與如梅花一般的宮粉嬌嫩色澤的長袍卻使得她有幾分柔媚之態,不如傳聞中的精明干練。
兩位皇妃剛到,身后的東側,攝政王的藏青墨色繡金絲雄鷹的轎輦也到了,眾人都面面相視,好在緊跟著后面,老皇帝的明黃騰龍御駕與皇太后的鳳駕也到了,雖然時間還是有些誤差,倒也讓眾人松了一口氣。
納蘭洪德踏步上前,站在百官首位叩拜在地:“臣,參見皇太后,愿太后娘娘福澤安康,叩見皇上、攝政王殿下,愿皇上、殿下為威縱四海,福佑萬民,拜見貴妃娘娘、蓮妃娘娘,兩位娘娘萬福金安。”
群臣與諸多眷屬見納蘭洪德已經率先叩拜,當即紛紛叩拜在地,有一些早聞貴妃在后宮的狠辣手段與攝政王的雷霆行事的千金小姐與公子們都嚇得將腦袋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但是也有幾個心存愛慕的偷偷的望向前處。
“今日是春日宴,也是元宵節,如此良辰美景,眾卿家也不需太過拘束,都起來吧,隨朕一同賞燈?!钡统恋穆曇袈詭硢∨c喘息,似乎很是虛弱,但是話語卻又渾厚有力,鳳月邪眉心一動,抬眸望向那坐在名黃色轎輦上的男子,但是目光一掃而過,卻只看到了一張并不顯太過蒼老,但略顯疲憊之態的蒼老面容,這張臉,與小太子獨孤澈有幾分相似。
老皇帝發話,按照常理眾人都應該謝恩起身,但是卻無人敢動。
三年前,攝政王權攬大局,老皇帝的權利早就只剩下一個空殼,百官唯命是從的對象早就已經變成了攝政王,如今的皇帝,說好聽了是一國之主,縱橫天下的帝王,說難聽點,也只不過是一個擺設,是空有其名,被攝政王捏在手中的棋子罷了。
但,他們這些被欽點來參加春日宴的女子與即將被皇帝指婚的顯貴公子們又何嘗不是棋子?
就如此刻!
空氣中沉浸著冷清與凝固的壓抑,眾人都彎曲著身子叩拜在地,等待這攝政王的話,但聽聞到的,卻是攝政王與皇帝的談話。
“皇兄今日氣色不錯?!钡统恋脑捳Z帶著幾分涼薄天性。
“托皇弟為朕代為執掌朝政的福,朕修養了三年,身子是有些好轉了?!崩匣实鄣牡男Φ?,聲音沙啞之中帶著幾分隨和。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本王是皇室嫡親,為皇兄分憂是應當的,這也是我云意國太祖的遺訓?!睌z政王從容淺談,但話語中鋒芒冷刺,令人背脊泛涼。
不愧是權傾天下,天縱英才的攝政王獨孤宸燁,短短一句話便已將自己獨攬大權的動機變成了太祖圣訓的宗旨,如此不僅可以杜絕天下悠悠之口,更讓老皇帝無從刁難。
鳳月邪垂眸,唇角勾起譏諷的弧度,她沒有忘記那夜在月浣樓閣內隔著幔帳與攝政王見面的情境,這個男人的性格或許她摸不透,但是卻很清楚,他說的每一句都不會簡單。
眾人屏息,等待著老皇帝的話語,但是只有一陣冷風吹拂而來,讓人冷得寒顫。
“咳咳……”沙啞的咳嗽聲帶著急喘與撕裂的聲音,讓人心頭一栗,兩側的宮人立刻上前,太監總管拿出一條明黃色絲絹遞上前,老皇帝接過后掩在唇邊,不多時,冰冷的空氣彌漫出一絲血腥氣息,讓人咽喉一緊。
“皇上,這里風大,您還是回宮休息吧?!碧O總管壓低的尖細聲音焦急響起。
老皇帝閉上雙眼,抬手揮了揮,仿佛不想讓任何人窺探他眼底的情緒與也許存在的憤怒。
鳳月邪抬眸望向老皇帝,只一眼,她就能夠看得到老皇帝身上充斥著壓抑與隱藏的怒火,以及那雙,藏在龍袍寬袖下,不知何時就已經緊緊捏起泛青拳頭的蒼老手掌。
“皇上起駕回宮。”
第一回合,老皇帝就輸了,這朝野上下的局勢在此刻似乎更為明朗了。然而——
“哀家記得,今日的宴會,皇上也應該請了納蘭丞相的長女,我云意國未來的皇后吧?”在老皇帝離開之后,皇太后淡淡的開口了。
“回稟太后娘娘,小女今日的確入宮了?!奔{蘭洪德蹙眉深思,十分謹慎的回答皇太后的話,但是從他僵直的背脊來看,他也沒有料到皇太后竟然會由此一問。
“聽聞納蘭大小姐人品貴重,溫嫻德高,是軒奧城出名了才女,皇上能夠有這樣一個人來照顧,哀家也很是放心?!被侍螽敱娍滟澚锁P月邪一番。
一旁的玉姑姑立刻笑著應道:“可不是嗎,大小姐脾性溫和,又腹有詩書氣自華,可比那些徒有其表,連大字都不認識的后宮嬪妃強得多,這呀,不僅是皇上的福氣,也是皇太后的福氣?!?/p>
跪在人群中的鳳月邪清冷的眸子凝了凝,她不知道皇太后的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在眾人面前夸贊她的才情,或許有利于她順利掌權后宮,但卻同時也讓她樹立更多的敵人。
“看來皇太后很喜歡納蘭大小姐?!边@是站在攝政王身側的秦楓的聲音。
“這孩子哀家見過,很是穩妥。”皇太后毫不避嫌的回答。
“是么?”秦楓溫雅一笑,手中把玩這玉扇的墜子,依舊是一幅玩世不恭而又放蕩不羈的模樣,但他刻意沒有在人群紅尋找鳳月邪的身影,即便他很想,但是他還是扭頭對攝政王道:“殿下,初春更深露重,這行宮的漢白玉地磚雖然精美,但是也過于寒涼,不如就讓百官與其眷屬都起來一同賞花燈吧,如此良辰美景可都是皇上下令精心布置陳設的,不可辜負啊?!?/p>
玩世不恭的話語中隱藏了幾分譏諷之意,但讓人聽了卻沒有覺得存有半點對皇帝的不恭敬之意,但這話說出,也無人敢接下去說。
“都起來吧,正如皇上所說,今日是元宵燈會,也是春日宴,諸位大人不必太過拘謹,隨意即可?!钡统恋穆曇敉钢跽甙詺猓m然沒有看到這個人的真實面容,但是卻已令人不由得一陣緊張,想要不拘謹都難。
“臣等,謝攝政王殿下?!北娙思娂娖鹕?,人群中有幾個年邁的甚至有些站不穩,要人攙扶,但是這些攝政王都不曾理會,他已經與秦楓邁開了腳步朝太液池走過去,這就算賞花燈已經開始了。
群臣見攝政王離開,立刻紛紛跟隨其后,邊走邊贊嘆宮內的花燈精致美觀,但是每個人的目光卻很少停留在花燈上,而是全身貫注的注意攝政王的腳步,他的腳步停下,眾人立刻就停下,他走,眾人立刻走,他在一只花燈前停下,群臣便立刻圍繞上前稱贊,一時間,就連皇太后與尉遲貴妃都被冷落在旁。
“哼,皇上都回宮了,看來這里也沒我們什么事了。”尉遲貴妃看到這種場景,唇角的笑意冷酷,嬌艷嫵媚的臉上,秀眉一挑,眼底透著蛇蝎美人的狠辣之色。
精明干練的蓮妃站在她身后,遙遙的看著群臣簇擁著霸氣凜然的攝政王朝太液池邊走去,也緩緩的道:“攝政王天縱英姿,大權在握,擁有這樣的榮耀也是應當的。”
尉遲蓉唇角勾起,轉身上了轎輦,道:“我們前去金鑾殿入宴,本宮想見一見北煜親王。”
“是”蓮妃同意尉遲貴妃的做法,便跟隨上輦。
華容宮殿前,人群漸漸散去,鳳月邪卻依舊站在原地,玉姑姑見尉遲貴妃等人離開了,便上前笑道:“攝政王如今統御朝政,無人能出其右,連皇上都只能忍氣吞聲,你現在應該知道了?!?/p>
鳳月邪明白玉姑姑的意思,但卻明知故問:“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皇上的皇位就是攝政王為他搶奪的,如今,皇上要物歸原主了?!庇窆霉眠€未來得及回答,皇太后陰沉的聲音就在身后響起。
鳳月邪轉身,立刻向皇太后請安。
“好孩子,我們要做的事情,關系整個云意國的命脈,今晚上的宴會,就是第一關?!被侍髷v住鳳月邪拜倒的身子,幽沉的目光凝視那群拼命迎合攝政王,唯恐后來者居上的官員,冷哼了一聲。
“太后娘娘要做什么?”鳳月邪佯裝疑惑的問道。
“出眾”皇太后回答,鳳月邪眼神一閃,而她則冷冷的道:“哀家要你在今日宴會上壓倒所有官家女子,如此,你就可以占得頭籌,扭轉你在軒奧城那些不好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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