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的劍看起來窄,可一站在上面卻綽綽有余。隨著寶劍漸漸在升高,周圍的云氣也漸次多了起來,向上看便是更多的云氣,所見遠度不超過兩米;向下看卻可以透過云霧間隙看到下面的景色。
這是天賜第一次在這么高的地方被人帶著飛行,嚇得額上冒汗,雙腿不自由地發軟,站在劍上一動也不動。一開始,周逸催馳著寶劍向上,上到一定高度后又平平向前,他絲毫不敢像平常那樣隨意駕馭寶劍,在這個一連串的動作中,周逸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過天賜的肩膀。也許是天賜還小的緣故吧,周逸只要用一點點力就可以制服天賜,天賜在他的掌控之下怎么也動彈不了。天賜把緊閉著的雙眼睜開,翻下眼皮向下看,站在高處看下面的景色原來是這么的宏偉壯觀。山脈、河流和樹木都在腳底下,這種感覺真比“絕頂一覽眾山”的感覺還要壯闊。若非這位周逸師兄帶挈,說不定自己一輩子也沒有機會領略到這番景色。
很快的,花香村便看不到了,又有一些新的屋舍映入了眼簾,這些房屋雖說不上是金碧輝煌、美輪美奐,可遠遠要比花香村里的房屋要高大、別致。遠處有一座廣場,看那樣子,至少可以容納四五百人。看周逸的御劍的樣子,似乎正是要去那廣場。不一會兒,廣場就在自己的腳下了,周逸催馳著寶劍不再向前,而是緩緩地向下。向下不比起初上升,上升的時候至少腳和劍身是挨著的,下降卻覺得腳和劍身就要分離,天賜感覺身體仿似上升,而四下的實物都在朝上走,衣服的下擺都飄起來了,幸好周逸將他按住,這才沒事。
忽的,四周的實物不動了,周逸也松開了按住天賜的那只手,周圍活動起來了,人聲,腳步聲,都響了起來,時間在這一秒似乎由剛才的靜止而變得流動起來了。天賜這才睜開眼,果然,地面就在自己的腳下。天賜從劍上走下來,接觸地面的感覺原來是這么安全,從小在花香村長大的自己怎么今天才發現啊。周逸走到天賜身旁,他的那把劍泛著黃光,隨著周逸右手二指的催動,那劍“嗖”的一聲插回了他背后的劍鞘中。
周逸低下頭看看這位剛來的小師弟,道:“易師弟,我就這么叫你吧,反正你都快真正成為我們落花門的弟子了。我們走吧。”
天賜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廣場,也沒有見過廣場周圍如此大的石柱,并且那石柱上還盤有龍,地面光滑如鑒,能倒映出人的影子,除此之外還干凈得似乎不帶有一點兒塵土。天賜看了看自己倒映在地板上的影子,頗為帥氣,便朝影子做了個鬼臉,那個影子也朝他做了個鬼臉。
周逸拍了拍天賜的背,道:“易師弟,以后有你看的,我們還是去師傅師叔那里吧。”
天賜點點頭答應了。四面不時有來往的人,這些人大都背上背著劍,只有少數人沒帶任何東西,想必是武功修煉不到家。廣場的正前方是一座高臺,連接高臺與廣場的是百十級臺階,只不過高臺上空落落的,沒有人到那上面去。廣場的右邊是一棟高大的建筑,其上豎著的匾額上大書“落英寶殿”四個大字。看樣子周逸要帶天賜去的地方正是這座大殿,大殿的正門兩側種了幾排不知名的樹,盡管是冬天,可樹上還開著或白或紅的花,給人增添了一絲暖意,鳥兒也喜歡光顧這里。
天賜和周逸走到大殿前,天賜還不敢進,只覺一股暖意襲來,怪不得這里的花兒還開著,原來是這般道理。周逸催道:“易師弟,快進去吧,師傅師叔們還在等著我們呢。”
進入大殿,里面一人高坐當中,兩邊各設兩個座位,只有左邊下首的座位上空著,大殿就這么幾個人,靜的出奇。這幾個人卻也奇怪,坐在最中間那人面色祥和,身體略微豐滿,這人便是如今落花門的掌教落英尊者。左邊上首的那個人身材又瘦又高,一段比女人更加妖媚的體態,倒像個病秧子,若是走到女性中間,多有將其視為女人的可能,哪像一個修道人士。右邊的是兩個年紀略大的老者,下首稍矮的老者便是那日去花香村的那位,應該就是周逸嘴上說的常師叔。只是右邊上首的那位卻氣宇軒昂,眉宇間有幾分傲氣,比之坐在中間的掌教還要有多幾分威嚴,只是不知道他的姓名是什么。看來這幾位就是落花門里的臺柱人物了,的確有一點仙風道骨的意思。
還是周逸弓著腰道:“師傅、師叔,易天賜帶到。”
幾位落花門的大人物把天賜打量了一番,果然生得體態風流,沒有一點猥瑣的樣子,只可惜修習道法不因相貌好而事半功倍。掌教尊者坐在上首道:“周逸,你出去吧。”
天賜看見周逸不疾不徐地出了大殿,心里有幾分失落。平常在花香村的時候,無論要面對什么樣的事情,總有父母作自己最忠實的靠山,他們會教自己如何說話、如何做事,而如今自己孤零零地面對這幾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心里不禁有幾分怯場,腿不自由地在發抖,臉上也燒得慌,嚇得哼都不敢哼一聲,站在大殿中間,像一尊木雕。
掌教笑容可掬地道:“你就是易天賜?”
“嗯。”天賜嘴里擠出了這個字。
右邊的兩位老者一聽,都驚奇地看著他,能被落花門看中,相信他一定擁有好的體格資本,只可惜怎么這般怯懦,這般沒有禮貌,給掌教尊者說話都不帶禮貌性的套話。他們見的人多了,可是像這么沒有常識的卻是很少見到,一點兒不懂得尊師重道的道理。而左邊那瘦高的男子卻不露神色,就這么看著天賜。
他們的這些測度天賜是一點兒都不明白的,就算明白他也不敢有所反應,因為此刻他只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眼前這些人物如何的偉大。這也難怪,還是在花香村的時候他就聽說了不少關于這些修道中人的事情,看著他們云來霧去的,村里人更是把他們呼作神仙。成見往往會誤導一個人,長輩把自己的想法灌輸給孩子,這常常讓孩子做出錯誤的反應,天賜就是成見的受害者。
但落英尊者是何等人物,自然是不會與天賜這樣的小人物一般計較的,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易天賜,聽周逸和孟英說,在幾個月前,你曾將狐妖打敗,這是怎么回事?”
天賜看了尊者一眼,只覺得他面目祥和、和藹近人,便不避開他的眼神,和尊者對視,道:“我當時很怒,那個狐妖抓——抓住我娘,我——我只覺得全身充滿了力量,打了她幾下,沒——沒想到,她就翻倒在地上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右邊的兩位老者干脆把看不起天賜的眼神擺在了臉上,就算是他們自己,也不敢這么直直地盯著掌教,他一個孩子卻敢這么做。除此之外,他們聽天賜說話吞吞吐吐地,順便把懦弱這個“美名”也加在了天賜的種種不肖之中。
掌教對坐在左邊的瘦高男子道:“媚骨,依你看這是怎么回事?”
媚骨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天賜身邊,用右手二指順著天賜的脊椎骨劃了一下,就在他這么一個輕輕地動作之下,天賜只感覺脊椎響了好幾下,但并不疼痛,反而還很舒服。
媚骨道:“啟稟掌教,這孩子的體格似乎比我們修道中人的體格還要精奇,并且在我為他測試體能的時候,他體內隱隱有真氣在浮動,可這孩子本身卻沒有一絲內力。”
掌教道:“這就奇怪了,昔年我也曾見到一位被別人輸入真氣的少年,但真氣只有在他最危險的時刻才會被激發出來,怎么會……”
這些話被天賜一個字一個字地聽到,他想著小時候算命先生說的話,似乎和這位叫媚骨的大人物說得有幾分相似,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真的有異能?他就這樣想著,可怎么也想不通一個身懷異能的人就這么平凡,他微微地搖了搖頭,心中苦笑著自己的這種妄想。這時,從大爸給的那塊菩提玉上傳來了淡淡的純陽之氣,溫溫的,很讓人舒服,使他的這種想法像一個水泡,剛剛浮現出來就破裂了。
掌教道:“這些事,就到此為止了吧。這孩子既然已經被我們選中了,就應該收這孩子為徒,不知道幾位師弟哪位想收他為徒。”
此話一出,坐著的幾個人就發現掌教尊者沒有收易天賜為徒的意思,本來也是,每次有新人,掌教都是把材質好的收入自己麾下,遇到材質差些的,掌教尊者便大為謙遜,把機會讓給別人。不過,在座的也都不是傻子,尤其是右首坐著的兩位老者,一見到天賜這樣的樗櫟之材,便把頭甩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好的東西吸引住了他們。其實也不能怪他們,在修真煉道的過程中資質是極重要的,有的人在短短幾年之間就可以突飛猛進,而有的人會終其一生停在某個地方。更重要的是天賜在這幾人面前表現得逡巡遲疑,這在修道上是個大忌,誠所謂“欲進不進,貽誤自身”,尤其是練功練到中間,若是本來能夠前進,而練功者遲疑不進,多有走火入魔的危險。
倒是坐在左首上的媚骨看了對面的兩人一眼,有心替他們解圍,道:“既然各苑都人滿為患了,我易苑人丁煞是單薄,這個孩子就收入我門下吧,不知道眾位師兄可有異議。”
右首上的兩位老者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這樣的朽木他們看都懶得看一眼,更別說是要費糧食去喂養了,但他們究竟是久經世事的人,當然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當下那個稍矮的常師叔道:“媚骨師弟既然有這個意思,我和貧土師兄就不與你爭了。”
貧土也道:“恭喜媚骨師兄收得高徒。”
掌教道:“既然如此,就依了媚骨之意,還勞煩媚骨師弟叫門下人將他帶回易苑,我們還有事情要商榷一下。”
媚骨見天賜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便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出去吧。”
沒想到才這一會兒工夫,天賜竟然感覺額上有汗,顯然自己經歷了強烈的心理活動。天賜看著這個將要成為自己師傅的人,見他面上雖然沒有神色,眼神卻很和藹,便轉身跟他往出走。才走到一半,不知道為什么,天賜總覺得有什么事沒問,急一思索,才想起了那晚崔爺爺央求自己的事,便對這個準師傅道:“你知道崔無祉前輩的下落嗎。”
貧土道:“崔師弟,這個孩子怎么會知道他。”
天賜說的聲音不大,可還是被貧土聽見了,只可惜貧土問的這一句沒有被他聽見,否則天賜一點會轉身回去問他的。
媚骨道:“等回了易苑我會告訴你的。”
殿內的人看著一高一矮的兩人出了門,隱約聽到從媚骨的嘴里傳來了一句話:“真是一群沒有眼力的家伙。”
殿內的三人面面相覷,也不知道媚骨說的是誰。他們知道媚骨這人雖然道行高深,但為人卻是一向低調,對待弟子也是一向和藹可親的,他今日收了一個這樣的弟子,多半也是看這弟子資質不大好,沒人瞧得起,這才收他的。
媚骨走到門外,廣場上有兩個弟子立馬御劍飛過來,兩個都是男子,身材都很是高大,有一個臉上長滿了絡腮胡子。媚骨對著這兩個站在身前的弟子道:“不武,弄招,給你兩個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你們的小師弟,往后要多多看覷他,知道了嗎。”
兩人都拱手道:“是,師傅。”
媚骨又道:“我和里面的幾位師兄還有話要講,就麻煩你們兩個先把他帶回易苑,好好照顧他一下,至于拜師或是安排住處的問題等我回來再說。”媚骨準備進里面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轉過身對二人道:“還有,今天的午飯不用等我了,待十六做好了飯你們就先吃吧。”
不武和弄招相互看了一眼,又齊道:“是,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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