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想起這幾天的遭遇,不禁在心中嗟嘆了幾聲,明天會是什么樣子呢,誰也搞不清楚。千尋也在傻愣愣地看著四周,不知道在想著什么,興許兩人早已心照不宣,都是一般的思慮。
走在前面的弄招偏過頭來,道:“你們兩個快點兒走,這黑燈瞎火的也不把彰明珠御起。”
走在后面的兩人一驚,忙跟了上來。一路過廊穿徑,三五下就到了自己的房間,天賜話也不說一聲就開了房門去里面了。屋里黑得可怕,天賜摸出火匣子,把油燈點亮,硬黃的燈光讓四周都帶了一抹黃色。天賜坐在床沿枕著手臂坐了一會兒,瞥到了倚在壁邊的寶劍仙緣,便站起來,一手拿了過來,劍身紫色,只是此刻沒有發亮,這種黯淡的紫色仿佛凝固了一般,那劍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意思,猛地微微閃了一絲光芒,一股泠泠的涼意由劍傳到了天賜的身體里,如早晨的冷空氣一般沁心怡脾。
聽師姐說,玉器劍最好,金器劍次之,最下品為木器劍。天賜把自己的劍好好地審視了一番,仙緣寶劍的材質非玉非金非木,不知道能算得上是幾品。
“仙劍無鋒,凡劍有刃”,一般人使劍都是賴其利刃來發揮殺傷力,而修道者卻是以自身的修為激發出劍氣傷人,其威力往往能摧山折木。天賜看自己的佩劍也沒有鋒刃,當然仙緣也在仙劍之列,非一般的劍器。過了好一會兒,天賜把劍橫在枕頭下。突然想起來什么,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臂,卻怎么也摸不到玉兒送自己的那塊玉玦。天賜褪下袖子,手臂上只有一根捆玉玦的絲帶,天賜失望了一陣,便解下了那條絲帶。
這幾天在生死邊緣徘徊了幾遭,倒是讓天賜明白了許多事情,在這個世界上誰也不屬于誰,只屬于自己,有時候更甚至自己都身不由己。天賜莫名其妙地哀嘆了一聲,起身打開了房門,天上一輪冷月高掛,顯得這夜晚更加漆黑。這夜晚還是和四年前的一模一樣,只是更增加了人的惆悵,不再像從前那么單純了。
人知道得越多,心緒也就越凌亂,也更容易傷感物非人非。
夜風吹來,帶有芳草的氣息,使人紊亂的心緒鎮定了不少。天賜伸出右手,任風把掌中的絲帶吹走,管它飄向何處呢。這幾年下來,天賜也成熟了不少,他只覺得自己和玉兒那本就不成氣候的關系就更加虛無縹緲了。誰也沒有義務去等待另一個人,我要堅持下去嗎,莫不是我的心里已經住下了另一個人,天賜在心中這樣問自己。也許根本就是自己多想了,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只要自己開心就好了,色迷心竅,癡情累身。
天賜望了望這無盡的夜空,星光璀璨,只是蟲鳴聒噪得人心情亂上加亂。天賜甩了甩頭,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問題,轉身關上了房門,準備睡覺。可是心緒太亂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內心好像有火在燒一樣。
突然門外立著個人影,那人敲了敲門。天賜道:“門沒拴,進來吧。”
那人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一襲藕荷色衣裳。天賜見了,不禁大為震驚,道:“師——師姐,你怎么……”
千尋豎起指頭橫在嘴唇上,小聲地“噓噓”了兩聲,道:“別出聲,二師兄他們還沒誰呢,我是偷偷跑過來的。”
千尋的動作和四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模一樣,只是她的身子比以前更高大、更硬朗了些。天賜壓低聲音道:“師姐這大晚上的找我做什么?”
千尋道:“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睡不著。在萬靈同淵底下的一幕幕老是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我又害怕又感到高興。”
天賜驚愕,道:“高興?那你還想在下去一遍嗎?”
千尋道:“高不高興都是人感受到的,就算我一輩子都不遇到什么危險,待在易苑里過著舒坦的日子,我也不一定高興。”
天賜“哦”了一聲,道:“那你也真奇怪,我怎么就感覺不到一點兒高興呢。”
千尋把眼睛瞅著天賜,道:“因為有你在啊……”
天賜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專注的眼神,也搞不懂這眼神意味著什么,他被看得有些羞赧,便低下頭,道:“我?我怎么了?”
千尋伸出兩只手,欲松欲放地去握住天賜的手。千尋的這一個小動作使天賜感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立馬把手縮了回來,再不去理睬千尋。千尋見他如此,咬了咬嘴唇,想說什么,可臨了還是把話咽到肚子里去了。
過了很久,千尋才道:“天賜,你掉入深淵都是我害了你。你幾次三番不顧性命地救我,這份情意,天下又有幾個男子能夠做到,這幾天我把這些事都一直銘記在心,我想以后我也一定不會忘記的。玄苑的周師姐說天下的男子都是色鬼,都是辜心漢。可是你跟她說的都不一樣,癡癡愣愣的,有情有義,你的那個玉兒可真是好福氣。”
天賜道:“師姐不必掛懷,就算是普通人,我也一樣會舍命相救的。還有,你以后別再提玉兒了,我跟她充其量只能算是個玩伴,根本沒有任何情誼可言的。”
千尋聽了他的話竟沒有一絲一毫地高興,她反而覺得天賜從深淵底下回來以后整個人都變了似的,往日那種精神飽滿的模樣都不知跑到哪兒去了,也許是因為在深淵底下待得過久,體力還沒恢復吧,又或許時間和經歷真的足以改變一個人。
千尋沉默了一會兒,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正是那幅被前輩稱作山水布陣圖的畫。千尋伸出手,道:“這個給你,今天下午人多,我沒有機會給你,所以晚上特地來找你的。”
天賜接過山水布陣圖,道:“謝謝師姐。”
千尋便起身待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道:“天賜,你一定要聽萬前輩的話啊,千萬別把這畫給別人看。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我也會難過的。”
“嗯,我知道了。”天賜簡簡單單地回答了這一句。
千尋出了門,又把門關上,屋外一道人影慢慢地閃過。天賜看著師姐離開,剛才那種莫名的緊張感頓時消失。師姐就像是一顆安神定心丸,把天賜凌亂的思緒都理順了。天賜探出身子一口氣把燈吹熄,包著被子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天賜竟是破天荒地成了易苑起得最早的人,太陽還未升起來,而屋外的鳥雀和蟲兒卻已經喧闐起來了。天賜換了套衣服,沃了面,把頭發也扎好,出來呼吸了新鮮空氣,頓覺神清氣爽。沒多久,鄧百撓也走出了房間,朝德馨堂奔去。天賜看見,便問道:“鄧師兄起來得這么早做什么。”
鄧百撓道:“小師弟,自從十六受傷之后,這些天的伙食一直是由我來管的,我正忙這給大家做飯呢。”
天賜道:“不忙,橫直我也沒事做,不如就幫鄧師兄洗菜燒火吧。”
鄧師兄笑了。道:“難得小師弟這么爽快,那好吧,我們快走吧。”
兩人到了伙房,忙得不亦樂乎。易苑的人陸陸續續地都起了床,來到德馨堂。今天由于鄧百撓有了幫手,做飯比平常少用了一小半的時間。還沒等眾人來齊,鄧師兄和天賜就把飯菜端上了桌子。等千尋和兩位年長的師叔來了之后,易苑的人算是到齊了。千尋餓了,沒等媚骨說開飯就拿起筷子準備夾菜,媚骨一聲厲喝,道:“不許舉箸,放下。”
千尋的手立刻僵住,把筷子放在碗邊,面色冷然地坐在那里。
媚骨道:“不武,去叫你萬師叔祖起來吃飯,記得一定要畢恭畢敬的。”
“是,弟子知道。”不武領命出去。
老半天不見大師兄回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又過了好久,才見不武攙著萬冤走了過來,萬冤的眼睛還兀自半睜辦瞇,想必是多年沒睡過安穩覺,今日想把從前的都補回來。萬冤看到桌上擺滿了飯菜,頭腦立馬就清醒了一大半,他一手推開不武,幾大步跨到桌子邊,舉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天賜看著他,暗自想到:這萬前輩變臉的功夫似乎比師姐的還要強啊,看來真是一山還比一山高。
看著萬前輩動了筷子,眾人才敢朝桌子這邊圍了過來,次第拿起筷子吃起來。只不過大家都知道鄧百撓做飯的功夫真是下下等,要不是肚子餓,說什么也不會品嘗他的手藝。千尋吃了幾口,覺得沒什么味兒,便把碗里的飯都喂給小黑了,誰知小黑都不吃。鄧百撓看到,汗顏了老半天。
萬冤卻不挑剔,大口大口地連吃了幾碗,想必這飯菜再怎么不好吃,總比老鼠要好吃多了。其余人等都悶不做聲地干吃了一碗,假意說自己已經吃飽了,十六知道鄧師兄很是為難,硬是說了一句假話,道:“雖然趕不上我的手藝,排易苑的第二是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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