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誒,放開。”陳挽究拉下夏燁煊的手,眉眼轉為凝重:“當時你們家生計真那么差,需要你去……那個地方賣糕點啊?”
夏燁煊想著那時候家里的處境,不由苦澀一笑:“對啊,爹爹病了,糕點爛掉沒人買,沒辦法,要給爹買藥,還要吃喝,所以……”
“你怎么也不來找我?”陳挽究懊惱地拍著自己的頭說:“都是我娘!把我關在屋里不放我出來,不然、不然你也不會遇上這樣的事兒。”
“沒事了。”如果不是去醉情樓,沒有遇上那種事,說不定他還是窮困潦倒,沒錢給爹買藥,沒米下鍋……“現在不是很好么?我也算是因禍得福。”
“燁煊啊,我這里有些私房……”
“別。”夏燁煊立馬板了臉,壓住陳挽究要往懷里放的手,說:“你以前也說過要周濟我的,我什么時候接過?挽究,我們是朋友,我和你結交不是為了你的錢。我堂堂正正開點心鋪子賺錢,現在也不是缺衣少糧的,更不用你掏錢。”
陳挽究訕訕的縮回手,嘟了嘟嘴說:“好吧,不要就不要嘛。”想了下,又神秘秘兮兮地湊近他說:“誒燁煊,那你知不知道現在醉情樓是奕京第一青樓啊?”
到底是正經人家的公子,說“青樓”二字總有些別扭的。夏燁煊聞言也暗暗壓低了聲,輕輕搖頭,配合著陳挽究的音量回答道:“我不懂這些,當時進去也是因為那鴇公好說話,不知道什么第一第二……”
“哦哦,是這樣啊。”陳挽究撅著嘴,左右瞅瞅說:“燁煊,說不定真的是個貴人呢!我聽說醉情樓在一夜之間就聲名鵲起,達官顯貴趨之若鶩的,以前醉情樓排不上那么高的位置的,定是有人在后頭操控。人家都在尋思是什么人,有說左相的,有說三公九卿的,也有說是皇上培養自己勢力用的,要是真的有人在背后幫你,且這個人有些地位的話,你可得抓住啊!”
陳挽究露骨的讓夏燁煊頓時漲紅了臉,但他知道好友是為他好,抿了抿唇后還是輕搖了頭:“我這個歲數,還有這么個名聲……”
“誒。”陳挽究為難地低垂下頭:“就算做不了正夫側夫的,哪怕是個小侍,只要對你好,你有個依靠,不也很好嗎?”
夏燁煊沉默了半晌方才搖頭:“挽究,你看看我爹便知道,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就算是一輩子不嫁,我也不想跟我爹一樣,遇人不淑,這輩子都毀了。”
陳挽究深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魏叔的命運不一定就會落到你的身上,燁煊啊,不管怎么說,我還是覺得男子是要嫁個女人才算完美的。比起孤苦一生,嫁人生女才算是完整走完一輩子啊。”
“呵呵。”夏燁煊沉黯一笑:“我爹,不正是因為生了女兒,才被主夫惦記上,設計趕了出來么?女兒有時候是固寵的工具,有時候,也是催命符啊。”
“不是吧!”
“你娘和你爹感情好,你爹又是正夫,自然不知道這些事……”夏燁煊翻了翻賬簿:“不過你不必擔心,你爹娘那么疼愛你,定會給你找個好妻家。”
“可是……”
“公子!公子!”
陳挽究聞聲頓時站起左右轉圈,夏燁煊眼睛彎成月牙,開他玩笑:“誰叫你偷溜出來的,被人發現尋上來了。”
“公子你在這兒啊!叫我好找!快,快隨我回府去,主夫大人找不著你快哭了。”
夏燁煊悶笑,陳挽究不甘心地甩手罵:“咋呼什么!我爹就喜歡哭,就喜歡哭來嚇唬我!走走走,煩死了!”
夏燁煊送他到門口,輕聲囑咐:“回去好好跟你爹說,你也沒去別處亂逛,想來你爹不會罵你什么。要是你娘知道了,也好好說,別起了性子就和你娘杠上。”
“我知道。”陳挽究嘆氣地挽住他的手臂:“燁煊啊,我爹特小氣,說不定這次回家把我看得更嚴,下次來找你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沒關系,我這店在這兒,又跑不了。”夏燁煊給他撣了撣腰際染上的面粉,突然想到還沒給他包點心,忙道:“你等我一下。”
他動作麻利,很快就提溜了一包點心出來遞給陳挽究:“這個拿回去給你爹娘嘗嘗鮮,吃人嘴軟拿人手軟,你爹娘也不好多罵你的。”
“謝謝啊燁煊。”
“我們不必說謝。”夏燁煊輕笑:“回去吧。”
“嗯。”
陳挽究走后,夏燁煊收拾著店中桌椅,清洗了手揉著面粉。
他的店在不算繁華的地帶,人比較少,向來是冷清的。當初租店不過是因為租金便宜,他想著是在外招攬生意,收訂單制作糕點,倒沒想太多店中會來生意。現在醉情樓定了他的點心,每日的進項從不曾落下,他肩上擔子猛地輕了,不僅有了余錢給爹買藥,間或做些補品給他吃,更能積攢下錢為妹妹將來進學塾做準備。
思考間不禁又想起好友勸解的話。
比起孤苦一生,嫁人生女才算是完整走完一輩子。
何嘗不是呢?他也知道,作為男子,這輩子能嫁個對自己好的妻主便是最幸運的事情了。可是他拋頭露面做生意,名聲早就不好了,爹身子骨不好,小妹年歲尚小,他要是嫁人是肯定不能撇開爹親小妹的。可是這對于妻家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負擔?
嫁了人,到時候累人累己,還不若就此般下去……
夏燁煊甩甩頭,將腦子里的想法摒除,專心地揉起面粉來。
黃昏的時候做好了糕點,新鮮出爐的糕點還散著熱氣和香氣。夏燁煊關好了一半門,等著醉情樓的人來拿了糕點便要鎖門回家。
來人按照約定的時間來了,付了銀錢裝過點心,輕道:“夏公子,明日是一年一度的萬臣奏對的日子,醉情樓恐怕生意很好,您的糕點多做些,能做多少是多少,銀錢我們還是依價給,您看,可好?”
夏燁煊驚喜地點頭,頓了下遲疑道:“我一直想問,那日主事大姐說我有貴人相助,大娘,您知道是指誰么?”
拿糕點的大娘搖搖頭:“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個辦事兒的,上頭怎么說我就怎么做。夏公子,天色不早了,醉情樓快開業了,我得趕緊回去,您忙過了也快快回去吧!”
夏燁煊只得輕道一聲謝,和大娘作別,關好了點心鋪子的門回家。
那一燈如豆的家是他所有力量的來源,夏燁煊掂了掂懷里的銀子,心滿意足地走在弄堂巷道里。盡頭處就是他的家,臨著一條河。黃昏下看得見妹妹在家門口張望。夏燁煊揚起笑招手:“虹兒!”
“哥哥!哥哥!”夏揚虹迭聲叫他,看起來既是恐慌又是畏懼的,眼神直閃躲。夏燁煊上前,她便跑了過來撲到他懷里,低聲支吾。
“哥哥……家里,家里有客人……”
“嗯?”
夏燁煊略感詫異。他們父子三人來京都是三年前的事情,知道這事兒的只有夏府里一直伺候他爹的一個老仆。自從他們被趕出夏家,算是跟夏家斷了音訊的。在這邊,除了陳挽究和他交好,算是客人之外,他們家沒有與別人有什么來往,更別談會有人上門拜訪的了啊。
夏燁煊疑惑地牽了夏揚虹的手進屋,抬眼便見到自己爹爹潮紅著一張臉低低咳嗽,客座上坐著兩個男子,一個三十來歲的樣子,頭上挽著朵花;另一個二十來歲,看上去很艷麗,卻是一派打量深思地望向他。
“可是夏公子?”艷麗男子開口問道:“我們受夏家所托,來尋公子回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