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了夏燁煊的事情,夏家主夫自己心里是有數的,早先也想著怕夏燁煊當了攝政王側君而起心報復他。后來想想他性子綿軟,即使做了人上人,也不足為懼,只要想辦法能越過他去。
夏主夫攛掇著夏三仕來這兒見魏老爹,讓她提出同意夏揚虹認祖歸宗到家族里記名的誘惑,交換條件便是要讓夏修景進攝政王府。至于這個“進”,說含蓄一點兒是要去攝政王府待上段時間,陪陪新婚的庶出哥哥,說露骨一點兒就是要讓夏修景進攝政王府的門兒,兄弟共侍一妻,也是一段佳話。
魏老爹還沒權衡好,詩青便攜夏燁煊回來了。
說起來夏家主夫也是懊惱的,嫡出的兒子品貌端莊,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他還是清白之身。那被趕出家門的庶子是交了什么好運道,竟然會被攝政王看重,還大肆鋪張地迎娶成側君?若是兒自己兒子在攝政王面前多露露臉,肯定能把那庶子比下去。有這么條捷徑,不搭白不搭,量那庶子也沒膽子將失身的事情宣揚出來,否則那攝政王會怎么看這新娶的側君?
可到底是心虛的,對上詩青凌厲的眼神,夏家主夫差點就摔了下來。
這邊是尷尬無比地僵硬著聊著家常,那邊夏燁煊和夏修景卻是“哥倆好”著,回憶著兒時趣事。
“煊哥,修景上次見你,還是在奕京別院里……”夏燁煊驀地蒼白了臉,夏修景繼續娓娓說道:“如今,那處別院也易了主了……”
夏燁煊動了動嘴唇沒有開口回應,他身邊還跟著裴敬,有些事情即使詩青知道而不在意,卻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將這樣的事情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那是他的屈辱,那份記憶那么不堪,他連想都不愿意想,談何再提?
夏修景看了下他的臉色,適時地停了話頭,轉向裴敬道:“這位……”
“攝政王側君仆從裴敬,夏公子有禮。”
裴敬淡淡行了個禮,心里不屑,“奴才”的自稱也沒帶,面上端出了沉穩,只隨意地報了身份和名字。夏修景點了點頭,回道:“有禮。”再仔細打量了下裴敬,說:“裴叔,修景有些話想單獨和煊哥說,可否……”
后面的是話意味深長,裴敬挑了挑眉,淡淡點了點頭,向夏燁煊俯身拜下道:“王君,裴敬在不遠處候著,若有需要叫奴才便是。”
“辛苦裴叔了。”
夏燁煊抑制住心跳,看著裴敬走遠,方才又望向夏修景,柔聲道:“修景有事,可以直說了。”
正午太陽有些刺眼,好在這弄堂陰暗,夏燁煊家又是在河邊,岸上種了些雜樹,倒也能遮出點兒陰影來。他們“兄弟”二人正立在陰影處說話,一個聲調平板,吐氣如蘭,另一個默默聆聽,面色卻越來越蒼白。
“說什么了?”
裴敬目不斜視,只微微轉過了頭,輕聲朝后方問,“王君面色不太好,是不是那人說了什么不好聽的?”
馬車遮住的地方飄出一角衣袂來,良久,才聽見有人聲傳來。
“說了些不是人該說的話。”
裴敬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斂了,淡淡囑咐道:“念秋姑娘,記得將話都記下來呈給王妃。”
“我知道。”車后之人應道:“你去阻止他們繼續說話,那人越說越有些咄咄逼人了,王君恐怕吃不消。”
裴敬點了點頭,端出笑來走上前去扶住夏燁煊,夏修景剛蹦出的“還不如我”四個字就被哽在了喉嚨口,吐出來也不是,不吐出來也不是。
“王君,奴才方才忘了去問老爺可要采買什么東西,王妃不是說要喝老爺熬的雞湯?家里可有備著的?”
夏燁煊半晌才回過神來,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哎呀,那可了不得!”裴敬裝出惶恐之色:“耽誤了王妃用膳,奴才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呀!”說著就朝夏修景直截了當地道:“夏公子見諒。”話畢便扯了夏燁煊進屋去,一疊聲地問:“老爺,家里可有雞……”
這頓午飯吃得并不好。魏老爹被奉為主座,實在是如坐針氈。詩青一直照顧著夏燁煊用膳,但她那新婚夫君卻是心事重重的,飯也沒吃多少便把碗擱下了。唯一開心的是夏揚虹,不用離開爹爹哥哥去蘇州,他吃得分外香。
夏家那三人在夏修景的“建議”下早早地就走了,臨走的時候夏修景還看了夏燁煊一眼,目露關切。行禮要走的時候詩青抬眼看了他一下,那臉又紅了,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爹,媳婦兒跟你說點事兒。”飯畢,夏揚虹說想吃夏燁煊做的糕點,夏燁煊便去廚房給她做了,詩青讓人拿了本入門的拳腳功夫圖冊給她,小女孩兒樂顛顛地就捧著書看去了。與魏老爹獨處的時候,詩青才開口問:“對爹來說,現在盼著的是什么?”
魏老爹愣了下,仔細想了想才說:“我就盼著,虹兒讀書能有出息,燁煊他……他嫁了你,我、我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那對煊兒呢?”詩青柔聲問道:“對煊兒可有什么好期望的?”
詩青態度很溫和,魏老爹原有的顧慮也就散了些,試探開口道:“就盼著他,能給王妃你生個一女半男的。”
“這是自然。”詩青輕笑一聲:“我的孩子,只會是煊兒生的,只會叫煊兒為父君。”
“誒、那、那好……”
魏老爹趕緊地點頭,像是生怕詩青反悔一般。詩青微微嘆了口氣,又道:“那爹,這樣說來其實對你那妻主夏三仕,你并沒什么期許的吧?”
魏老爹張了張嘴沒說話,詩青繼續道:“被趕出夏家的時候爹你是什么心情?如今他們回來要與你作交換,你又是什么心情?”
“我……”
“這世上,唯有煊兒和揚虹才是你的親人,是你嫡親親的孩子。除了你真心疼他們,誰會真心疼他們?”
“可是揚虹認祖歸宗?”
“認祖歸宗的誘惑力有那么大嗎?”詩青搖了搖頭:“爹,不說當年你被趕出門便是因為揚虹的‘身世不明’,若揚虹如今被認回去,那些七大舅八大叔的會嚼些什么舌根你能控制嗎?揚虹才五歲,送他回蘇州無異于是送羊入虎口。”
魏老爹頹然地坐著,臉上有深深的憂郁。
當初為了揚虹他能這么拼著命帶著兩個孩子到奕京做零工糊口,如今揚虹可以認祖歸宗了,卻……
“爹,我手下我三個得力干將,其中兩個都是孤兒。”詩青親手給魏老爹倒了杯茶,雙手捧著遞給他,道:“即使沒名沒姓,她們依然活得好好的,有一番作為。爹何必為了一個虛名而讓自己女兒不開心,也白白給自己兒子添堵呢?”
詩青話里隱含深意,魏老爹抬頭看這個兒媳婦,卻只覺得她雙眼沉黯,似乎洞悉了世事,看得無比通透。
良久,魏老爹才轉開視線,輕嘆一聲,說:“燁煊嫁你,我真的放心。”
“糕點來了。”正說著,夏燁煊端了盤新做的點心進屋,招呼道:“虹兒,來吃了。”轉眼見詩青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笑道:“你也吃點兒?”
“不吃了。”詩青站起身:“我們見過爹了,帶你去別處走走,買點兒東西。”
魏老爹含笑點頭:“去吧,難得王妃有時間陪你,這新婚,得多待在一塊兒。”
夏燁煊紅了臉,詩青攬過他朝門外走,邊向屋內的魏老爹和夏揚虹打了個招呼,俯身湊近夏燁煊耳邊和他咬耳朵:“等晚上,我要吃好吃的……”
話中意味明顯,夏燁煊礙于裴敬在身側,也不好怎樣,只是埋頭在詩青肩窩,暗暗錘了她一下。
上馬車的時候念秋拱了下手,詩青朝她揚了揚眉,念秋點頭后便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