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

十月，窗外的院子里已經(jīng)早早鋪滿了落葉。風(fēng)從敞開的房門里吹進來，已帶了些許刺骨的冰意。

臉色蒼白的柳色依然半臥在榻上，絹子捂著嘴輕咳了幾聲，那瘦弱的身子輕顫著，仿佛隨時都會被一陣風(fēng)刮倒。

“夫人先喝點茶吧?！彼藕蛩难诀叻钌喜杷?，趕忙去關(guān)了窗戶。

這柳夫人已經(jīng)三個月都未踏出過房門了，每天吃得也很少?？吹贸鍪怯艚Y(jié)在心，每天就靠敞著門窗迎點新鮮空氣，不想這天氣也已經(jīng)轉(zhuǎn)涼了。

心想著柳色的身子更弱了，怕是禁不得一點涼意，便走到衣櫥邊拿了件外衫給她披上。

柳色放下茶杯，目光怔怔在看著那件衫子。那是一件淡黃色的衣衫，上面繡著幾只粉色的蝶兒——這竟是她來江都那天在馬車上換的那件，纖指輕拂過衣領(lǐng)的粉蝶，一股隱隱的痛意襲來。

丫鬟看著她的臉色不對，正想說什么，這時開著門口突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了，那人頭上挽著兩個發(fā)髻，打扮伺候柳色的丫鬟很相像，只是年紀更小一些。

那丫鬟對門口的人輕搖了下頭，又看了一眼柳色，緩步朝著門外走去，轉(zhuǎn)身輕掩上了門。

“姐姐?！彼怀鲩T，那小丫鬟快上迎上來。

“有什么事？不是說沒重要的事別到這里來找我嗎？”這柳夫人在府里的敏感的人，她怕牽累了自己的妹妹。她一邊責(zé)備地看著她，一邊帶著她往回廊里面走，就怕被人瞧見，卻注意到走到了柳色的窗下。

“明天是下元節(jié)，我求吧管家說允我出去，去給母親上柱香，所以想過來問問姐姐——”小丫鬟遲疑地看了一眼她嚴肅的姐姐說。

提到母親，那丫鬟臉上嚴厲的神色換上一抹感傷。她現(xiàn)在負責(zé)伺候柳夫人，怕是管家也不敢允她離開的。想到此，她便從身上拿出一個錦袋給妹妹道：“我怕是不能去了，這些錢你拿去買些紙錢，到爹娘墳上替我燒了吧。”

“嗯?！碧岬绞湃サ牡铮昙o小的妹妹也不禁紅了眼眶。

“快走吧?！毖诀叽叽?。

“嗯?！泵妹脩?yīng)著，再看了姐姐一眼，轉(zhuǎn)身匆匆離去。

待妹妹出了院子，她看了看四周，見無人經(jīng)過這才放了心，重新回到房中去。

“明天是下元節(jié)嗎？”柳色淡淡地問著，并聽不出情緒。

下元節(jié)也是她們南離很重要的節(jié)日，她沒想到北夷也會過下元節(jié)，乍聽到這個名字，心上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是的，夫人?！毖诀哐壑虚W過一抹異色，快速地回答著。

這柳夫人那日從地牢出來后，從來沒有主動問過話。好像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所以她這一問，讓她倍感意外。

柳色的目光卻未從粉蝶上移開，但是這么問是因為聽到了她們的談話，而突然想到自己的母親。又是一年下元節(jié)了呢？

在南離民間傳言，下元節(jié)沒有家人拜祭的靈魂會變成孤魂野鬼。所以每一年，不管大娘如何刁難她都會想辦法去寺里為娘親上香。而今年，她勢必也是應(yīng)該去的。

“你去稟報桑青，說我明天要去靜安寺燒香。”目光終于從那只粉蝶上移開，她輕扯下了身上的外衫。

“夫人要去燒香？”是因為聽到了她們的話，所以才要去燒香嗎？

“嗯，我一定要去。”柳色回答。反正這個丫鬟也是想去的，應(yīng)該會替她想辦法吧。

“……是?！毖诀哌t疑地應(yīng)了，然后快步離去。

柳色靜靜地坐在那里，其實她也不知道桑青會不會答應(yīng)自己……

“哥，聽說平州之戰(zhàn)我們勝了?！毙惴蛉伺d奮地奔進書房，大叫著。

“勝了就勝了?！鄙Ｇ鄥s提不起精神來，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張謀士說大軍已經(jīng)開拔，沒多少日子就會抵達江都了，正是他還軍之時，哥哥如此提不起精神呢？”秀夫人嘰嘰喳喳地說著。

桑青看著興奮的妹妹冷笑了一下，看了父親的來書訓(xùn)斥和分析，他已經(jīng)沒有當初的樂觀。蕭傾城這次勝了，別說還他的幾萬軍隊，就是能保住他們蕭家的幾條人命就不錯了。

可嘆他帶兵多年，目光竟如妹妹這般女流一樣短淺，白白斷送了他們桑家的大好前程。

“哥哥~”秀夫人看桑青這個頹廢的樣子，不由得撅起了嘴。

這時伺候柳色的丫鬟正站在門口，看到秀夫人也在，一時不知該不該進去。

“什么事？”秀夫人看著忐忑不安的她問。

“柳夫人說明天要去靜安寺燒香……”丫鬟小聲地稟報。

“燒香？她以為她是誰？不允?！鄙Ｇ啻蠼兄瑖樀媚茄诀咭粏?。

“不……允了?！毙惴蛉搜壑虚W過一抹精光，像有又打定了什么主意。

“你又想惹事？”桑青不悅地看著她。

“哥哥，人家可是攝政王的心頭肉，王爺快回來了，咱們還是小心伺候為好?！毙惴蛉巳绱苏f著，心里想的卻完全相反。

柳色每天不出房門，她又忌憚的張謀士的話，她都幾乎快忘了這個女人了。如今蕭傾城凱旋而歸，她卻主動又跳了出來，是聽到什么風(fēng)聲吧？但她桑秀寧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得了去。

“隨便你吧?！鄙Ｇ嗪鷣y地答應(yīng)著，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了心思管秀夫人的想法。

反正他們桑家已經(jīng)毀在了自己手上，多做一件或少做一件又有什么關(guān)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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