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王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場宴,看來也不是那么乏味無趣。
皇帝眉間一挑,眸中不由興起些興致。
“平身。”
待的靈軒起身站好,皇帝道:“你就是卓靈軒?”
“是。”
“朕聽過你,只是料不到竟然是這般年歲,這般姿容。”
皇后臉上陣青陣紅,“皇上,公主還未舞……”
卓靈軒道:“皇上,臣女愿獻舞一曲,為大家助興。”
殿中嘩然。皇后怒道:“大膽卓靈軒,竟敢打斷本宮講話,來人,將她拖出殿去,杖刑三十。”
卓英姿面色微變,巾幗大驚失色,幾步上前跪伏在地,“皇后娘娘息怒,請恕卓靈軒年少無知,對皇后不敬之罪。”
皇后冷哼一聲,“年少無知?本宮如她這般歲數,早已掌管六宮,母儀天下,她今日殿前失儀,阻擾皇上旨意,便是大逆不道,來人,拖出去!”
卓不凡立即躬身而起,“靈軒初次入宮,不識禮儀,望皇后娘娘看在老臣份上,饒過靈軒這一次吧。”
“卓將軍,戰功赫赫就能這般目無圣上,恣意妄為?”
卓巾幗急道:“皇后娘娘,靈軒排兵布陣,這次勝利她功不可沒。”
哪知這話根本就是火上澆油,皇后拍桌而起,“大膽,卓靈軒功不可沒,難道本宮就是胡攪蠻纏嗎?還不拖下去!”
一眾文武只見皇后盛氣凌人,皇帝又靜默不語,心中都有些焦急,這樣嬌弱的女子,哪經得住三十仗?
卓靈軒拜倒在地,面上十分淡然若素。
“皇后娘娘,且聽臣女一言,若臣女說的不對,再打不遲。”
卓不凡軍功卓越,眾臣本就對他十分艷羨,此時看他被皇后責難,大多是存了看好戲的心思,除了卓家幾位武將,竟然是無一人為卓靈軒說情。
皇后面色難看,哪會聽她說什么?正要催促內侍行刑,卻聽皇帝淡淡道:“你且說來。”
“華靜公主說的對,她是兩族和平使者,于這大殿上起舞,確實是不太合適的。”
云王饒挑了挑眉。
皇帝眸子輕轉,淡淡開口,“你在為她求情?看不出來你與華靜公主交情不錯。”
“臣女冒昧,與公主不過幾面之緣,算不上交情。”
“不過幾面之緣,就要上前求情,若是交情不淺,又要怎樣?!”
靈軒一愕,“皇上容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華靜本為羌族和親公主,讓她大殿起舞,為皇上助興,自然理所當然,只是華靜公主初來乍到,必然心境悲涼,只怕不能勝任,無端端擾了皇上心情。”
皇帝眸光閃爍,不語。
華靜豁然站起,瞪著靈軒,“本公主不需要你求情。”
靈軒面色淡然的看了她一眼,“靈軒并非為公主求情,只是為了我朝社稷江山直言不諱。”若要和親公主殿前受辱,又怎能讓各方臣服,只怕無端引起戰禍,自然,這些話也是不能明說的。
“你又有什么資格直言社稷,枉論江山?你們的朝廷也不過如此,女子都可以議政。”
文武嘩然,皇帝笑意不明的掃了一眼爭鋒相對的二女。
靈軒蹙眉,看了華靜半晌,“皇上容稟,靈軒錯了。”
“你且說來。”
“剛才靈軒所說,華靜心境悲涼,是以為華靜公主知書達理,但眼前所見,華靜雖為公主,不過也是番邦女子,無才無德,又怎能在我朝大殿之上起舞?能在此殿為皇上及文武百官獻舞,乃是天下女子無上光榮。”
皇帝饒有興味的挑了挑眉。
皇后立刻道:“你的意思是,她身份低鄙,你就身份高貴了嗎?”
“臣女不敢,只是華靜本就是降族公主,我漢家天下萬世不拔,慶功之事又怎能假借蠻夷之手?臣女不才,略通舞技,愿為大家助興。”
“哦?”皇后頓了一頓,“既然這樣,華靜舞過之后你再助興也不遲。”
“皇后娘娘,她便是再怎么嬌貴,那也都是過去之事,臣女將門之后,家族榮耀,又豈能與降族公主同臺共舞?”
“你的意思是,你若舞,便容不得她舞?”
“是。”靈軒答的干脆,眾人嘩然。
“卓靈軒。”皇后鳳目寒光凝聚,一字一頓,“你倒是膽子夠大,敢這么同本宮討價還價,當真是將門虎女,好好!”
“臣女不敢。”
忽然鳳袍揮擺,“來人,推出去。”
“卓靈軒,布陣排兵,滅我族人,污我行刺,如今又來這里惺惺作態?本公主不稀罕你的維護,你是將門虎女?我拓跋華靜乃是羌族嫡系長公主,你便是什么將門虎女又如何,不過是下等人物,要知如今之世,血統最為重要,你便是再如何,你下賤的血統也是改變不了的!”
殿中響起陣陣抽氣聲。
“請公主自重。”靈軒深吸一口氣。
皇后冷笑,“還站著做什么?將卓靈軒拖下去,重打三十廷杖!”華靜面帶嘲諷,居然安靜了下來。
卓英姿面無表情的看了皇后一眼,下坐跪伏,“臣卓英姿越代妹受過。”
此言一出,卓巾幗、卓少逸皆下座跪伏,“臣也愿代妹受過。”大殿之中氣氛募的降到冰點。
“母后不可!”
眾人回望過去,竟然是蓮華公主。
殿中文武不由都暗拭冷汗,這場慶功宴,當真是風生水起。
“皇兒何事?”
“母后,華靜公主太過分了!”她恨恨的掃了跪在地上的卓少逸一眼。
“哦?那皇兒認為,又當如何?”
“兒臣……兒臣……”她本是見卓少逸要代妹受過,又見華靜囂張跋扈,且也穿了鵝黃色衣服,一時間沒忍住才開口,此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準卓靈軒之言。”沉穩又干脆的一句,出自皇帝之口。
皇后哼了一聲,“既然皇上準了,那就等杖刑之后,再來獻舞,賞罰分明,方能服眾。”
眼見皇帝無言,僵持不下之際,忽聽一聲朗笑道:“母后莫氣,氣壞了身子可要不好。”
靈軒側眼偷覷,竟然是那與她對視的冷魅男子。
皇后怒氣稍斂:“皇兒莫不是也要為這女子求情?”
那男子起身下座,身形高挑瘦削,金冠俊容,沖王座行了一禮,“母后容稟,此女子不過是仗著自己有幾分才藝,便這般目無圣上,實在罪大惡極,母后十六歲入宮,寵冠后宮多年,母儀天下,又豈是一般女子所能及?她今日既愿一舞助興,也不過是庸脂俗粉罷了,瑩蟲之光,怎能與日月爭輝?母后何不允了她,若她舞的不好,再治她的罪不遲。”
皇后看了云王半晌,面色莫測高深。
“父皇母后。”這次開口的,竟然是那緘默安靜的蕭驚雷。“不過是小事,何必爭吵如此,早就聽聞卓家四小姐才貌雙全,既然卓姑娘愿舞,自然是我等幸事,今日大好時光,又怎好吵鬧度日?”
可是那靜默半晌的華靜,卻忽然開了口。
“不就是獻舞一曲,那又如何?卓靈軒,莫要以為只有你會,今日既然已經弄到這番田地,本公主也不會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舞便舞,待本公主舞過,你再來不遲。”
“卓靈軒,”皇帝淡淡的開口,“你就與公主斗舞一場,又如何?”此時,殿中氣氛才稍顯和緩。
靈軒深深的凝了華靜一眼,不發一語,沖皇帝行了禮便與華靜退下了。
一炷香時間之后,華靜已換了舞衣站在殿中,丫鬟彩雀抱著胡琴跟在身后。
她換了一身少數民族服飾,依舊是慣穿的鵝黃色,彩雀指尖勾動,樂聲如泉涌,清脆叮當,纖腰款擺,舞的是西南少數民族的獨龍舞,獨龍舞本該是男女相互搭配跳,但她一人卻身姿卓越,時而輕盈,時而剛毅,男女皆宜。
殿重文武皆未見過此等舞蹈,均看的目不轉睛,不過片刻,舞罷,眾人方自深深吸了口氣。
華靜挑釁的朝卓英姿位置看了一言,回坐去了。
不多時,卓靈軒換了舞衣回殿,盈盈一拜,道:“臣女獻丑了。”
“開始吧。”
蕭驚雷忽道:“且慢,卓姑娘以何為樂?”眾人皆是一愣,這太子,今天話好像多了些。
“無以為樂。”
“既如此,卓姑娘要舞何曲,在下愿為卓姑娘起樂。”
抽氣聲此起彼伏,靈軒愣了一愣,“臣女所用之曲,乃是臣女閑暇時所做,太子是不會的。”
“如此無妨,卓姑娘只要寫下曲譜便可。”
眾人面色莫測,云王淡淡一笑,招人備了文房四寶。
卓靈軒寫下了曲譜,又有內侍送上古琴。
她沖皇帝回了禮貌一笑,右臂微微蜷起,搭在頸后,左手如蘭花,掩面。
“月光盈,落西窗,胭脂若此染風霜。”
水袖挽,云鬢攢蘭香,琉璃步搖垂下珠簾幾許。
“青銅鏡,淡梳妝,筆墨挽香畫中藏。”
還是那飛仙髻,斜斜簪著白芍藥花絲纖纖。一靜一動,一顰一笑,四下皆寂,她眼尾斜斜的挑起,抹上金色的珠光粉,唇心一點絳紅。
“古琴響,為誰唱,十丈紅塵夢一場。”
回首是眼波如秋水,明艷艷的讓人不能直視,纖足在前方一點,旋出一朵嬌艷的裙華,指尖顫動,她的雙臂如同一條蛇,波浪似的起伏。
“秦時月,漢時關,回眸憑欄笑斜陽。”
雍容而優雅的舞步,愈加襯的烏發如同錦緞。月涼如水,人比花嬌,殿外明月照華裳。纖腰款擺,十指如蘭交叉面前纖纖劃下。
“曲依舊,人卻散,高樓斷故人未還。”
衣袂翻飛,水袖輕折,半掩面,螓首順勢倚上,眸光流轉的淡淡陰影下,是渾然天成的高貴而憂郁的氣質,如幽幽谷底的雪白蘭花,從骨子散發出疏離寂寞,唇瓣微啟。
“英雄恨,美人淚,刀劍冷燈火闌珊。”
折腰手腕如蛇般錯過臉頰,回首,唇間已咬了一支純白芍藥,蓮步劃出,纖腰款擺,轉出萬千花影,忽的右足跳起,水袖斜挽。
“鴛鴦淚,心還亂,古剎云煙何處覓?”
輕舒長袖,嬌軀旋轉,愈轉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凌空飛點,衣決飄飄,抬腕低眉,猶如踏浪凌波,又如飛天仙女,回眸間,盈盈落下殿中,輕舒云手,靜靜拜服而下。
“天涯兩端——”
一回首,一折腰,挽袖旋身……都是這世間最絕艷的色彩。
一首驚鴻舞,一襲煙霞裳,一舞如謫仙。
……
殿中寂靜,皇帝忽叫一聲好,眾人方始如夢初醒。
云王眸中有些淡淡的驚艷,蕭驚雷也是眸有異色。須知這后宮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而對于他二人來說,雖不能說見盡天下美女,卻是差不多的,如此女鉛華畢露,引人無限深思。
華靜看著殿中卓靈軒,眼神晦暗,不知是怎么了。
“卓卿家,令嬡真是出人意表,精妙舞蹈,朕生平初見。”
卓不凡起身回了一禮,“不敢當。”
云王道:“父皇,卓姑娘此舞,當真是只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卓靈軒盈盈一禮,回道:“皇上、云王謬贊,臣女不過胡亂跳來,難登大雅之堂。”
蕭驚雷忽道:“卓姑娘本是驚鴻之姿,世間絕色皆比不過如此,逃之夭夭,也失之其華。”
眾人大奇,要知大皇子蕭驚雷歷來是淡然處事,若要得到他的一方顧盼,一句稱贊,難如登天,今日先是為此女求情,又為她撫琴起樂,現在居然開口贊嘆。
文武百官贊嘆。
“呵呵,羌族嫡系長公主又如何,無論多美的舞姿,又怎能及得上卓姑娘一二?”
“卓將軍當真是教女有方,四位二女,要么武藝超群,要么才貌雙全。”
“華靜公主美且美宜,卻終是凡塵之舞。”
皇帝又問:“絕色姿容,又飽讀詩書,精研兵法,只怕將來非池中之物,不知可許了人家。”
又道:“月王尚未選妃,若是未許人家,倒是可以賜予月王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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