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什么都不吃嗎？”悟空從一大堆公文中抬起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芙裳，擰緊了眉頭。

三日了，這三日悟空把自己埋在公文、政事之中，事事躬親，沒事也要找一點事讓自己忙，忙的焦頭爛額。因為只有忙起來，才不會想紫鳶。可是紫鳶那哀傷的淡紫色雙眸，總是時不時的出現(xiàn)在眼前，在他的心上狠狠地捏一把，掐一下，又酸又痛。

不吃不喝，紫鳶，你是在折磨你和孩子，還是在折磨我？

“你是怎么照顧的，她不吃，不會強迫她吃一點嗎！？”悟空惱怒道。

“……奴婢，奴婢昨日就是勸過圣妃了，可是圣妃一怒，揮手施了道法訣，將奴婢幾個推出了內(nèi)殿，奴婢法力低微，怎么也破不開那法訣，才……”

“你也別怪她們，這三日你逃也似得躲在這里，也沒有關(guān)注圣妃。”白月馨從側(cè)殿飄然而至，幽幽道：“前日，圣妃害喜反應(yīng)十分強烈，飯食和藥物都吐了個干干凈凈，那一日是吃了吐，吐了吃，圣妃本就心里難過，那痛苦的樣子我看了都心疼，可是你……”白月馨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轉(zhuǎn)而道：“所以，昨日圣妃干脆什么都不吃，其實也是虛弱得什么都吃不下了……唉……她不想見你，你不敢見她，你們兩個心里其實比誰都想見到對方，又何必相互折磨呢？還有那孩子，孩子還沒出生，他是無辜的。”她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悟空的內(nèi)心深處。

悟空看了看白月馨，略微抬頭深深嘆了一口氣，全身飄散出淡金色的光芒，然后他的身子慢慢地變淡，最后消失。

悟空緩緩步入內(nèi)殿，卻發(fā)現(xiàn)紫鳶昏迷著跌坐在地，半倚著床沿，臉色慘白，眉頭糾結(jié)，雙眸緊閉，臉上還有紅紅的淚痕，整個人憔悴極了，只覺心頭被人狠狠地砍了幾刀。“御醫(yī)呢！來人！快傳御醫(yī)！”他一邊大聲吼著，一邊飛身躍到她身邊，忙將她抱到床上，卻覺那玉床寒氣逼人，打了一個激靈。悟空心想：紫鳶身子虛弱已經(jīng)昏迷，怎能受得了這寒氣侵身，又抱著她躍到一旁的美人榻上。

她似乎又瘦了，懷著孩子的人，竟比懷孕前還輕些。她的臉色本來就蒼白如雪，現(xiàn)在只怕比冰雪還要白幾分。那道道淚痕，還有掛在眼角將落未落的淚珠都像是在悟空心上狠狠刺下的利刃。他握著她冰冷的小手心中一片酸楚，她是雪鳳真體，體溫本就比常人略低些，悟空五靈屬火，體溫又偏高，握著紫鳶的手就像一團火捂著一塊冰塊一般，怎么也捂不熱。

為什么，要這樣折磨自己？是我不好，你可以來打我，罵我，為什么要折磨自己，折磨孩子呢？

悟空將紫鳶圈得緊了些，心口像是插了無數(shù)把鋼刀一般疼痛。

“大圣！”御醫(yī)跌跌撞撞的跑進內(nèi)殿。

“快看看，紫鳶怎么樣了？”悟空一把拉過御醫(yī)，大吼道。

“是，是，”御醫(yī)慌慌張張地打開藥箱，“大圣，您不放開圣妃，微臣沒辦法診脈啊，您將圣妃抱到玉榻上，這樣會舒服些……”

“可是那玉床寒氣逼人……”悟空皺著眉道。

“無礙，無礙，圣妃五靈屬水，在北極冰山下埋藏萬年的紫煙寒玉打造的紫煙寒玉床對圣妃正是極佳的補助。”

悟空依言將紫鳶抱到床上讓御醫(yī)診脈。

只見那御醫(yī)的胖臉上布滿了細細的汗珠，他略皺了皺眉頭，轉(zhuǎn)過身拱手道：“大圣，圣妃身子很虛弱，怕是一天一夜水米未進導(dǎo)致的，不過胎像卻是穩(wěn)定的。圣妃修為深厚，又以體內(nèi)真氣護著孩子，并無大礙，只是……這哀怒郁結(jié)于心，對臟腑和身子大不利，如果不能盡早疏解，恐怕……”

悟空繃著臉凝視紫鳶，許久許久才緩緩開口輕聲道：“你下去吧。”

“微臣下去煎藥，圣妃醒了要馬上服下……告退。”御醫(yī)擦著汗偷瞧悟空的臉色，緩緩?fù)讼隆?/p>

內(nèi)殿突然變得很安靜，悟空靜靜地坐在床沿，心疼地皺著眉細細地凝視著紫鳶略顯憔悴的小臉，吻去她眼角的淚珠。

我該拿你怎么辦？

如果可以，我愿意所有的痛苦都由我來替你承擔(dān)。

紫鳶。

他握緊她冰涼的小手，垂著頭，表情很是痛苦，眼眶漲得紅紅的。

到底要怎么樣，才能讓我們倆不再這樣相互折磨？

他發(fā)覺她的小手突然抓緊了他的，柳眉也更糾結(jié)了，身子竟微微顫抖起來，像是在夢中遇到什么驚懼的場景了。

“紫鳶，醒醒，紫鳶！”他有些失措，將她緊緊摟在懷里，喚著她的名字，只盼能救她脫離夢魘。

可是紫鳶只是緊緊抓著他的手，用力咬著蒼白的嘴唇，什么也不說，怎么喚也不醒，。悟空心急如焚，又不敢過于激烈地喚醒她，生怕刺激得她走火入魔，心神渙散。只能輕輕地喚她，吻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受噩夢糾纏，痛苦掙扎，看著她的眼角滲出一滴一滴的眼淚。

他不只心痛，五臟六腑都痛，全身的經(jīng)脈都陪著一起痛，痛到窒息，甚于凌遲。

紫鳶，讓我來承受這些吧。

他在心里大喊著。

不知過了多久，那雙淚濕的紫眸，終于緩緩睜開，悟空微倦的面容帶著喜色，用溫柔得能掐出水的聲音道：“紫鳶，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又轉(zhuǎn)身沖著殿外大聲喊著：“藥呢，快拿藥來！”

“你怎么在這兒？”紫鳶費力地張開干燥蒼白的嘴唇，氣若游絲道。

“你先別說話，等會兒把藥喝了，就……”

“出去！”紫鳶吐字如冰，像是用盡了力氣在怒吼。

“別鬧了，我知道你還生我氣，我就在這兒，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別作踐自個兒的身子好嗎？”悟空一愣，依舊堆著笑臉好聲好氣地哄著。

“我……不想見你……”紫鳶別過臉，不再看悟空。

此時芙裳端著藥進來了，放下藥碗，很識趣地退了出去。

沉默，內(nèi)殿又恢復(fù)了可怕的安靜。

“紫鳶，這藥得趁熱喝了，我扶你起來，咱們把藥喝了，其他的等會兒再說，好嗎？”悟空輕輕將她扶起來，只聽她帶著哭腔卻冰冷決絕道：“……你不要碰我……出去……我……不想見你……”

悟空的手就這么僵住了，他用力將她摟緊，悲傷地吼道：“別這樣，別這樣好嗎，紫鳶！”

“放了我……去救母后……”她閉著眼睛，氣若游絲，任由淚水狠狠滑落。

“不！不！我不會放你！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他抱著她大吼，“你要是有什么事，你讓我怎么辦！你有沒有想過我！難道我在你心目中，一點都不重要嗎？”

“那是我的母后啊……”她哭著說道，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悟空的背上，燙的他一陣激靈。

“母后不會跟我們走的，她有她的使命，她要保護纖羽國，要保護她的子民！”

“這也是我的使命啊！我不能讓母后一個人承擔(dān)！母后她的身邊，只剩下我了！我不能，也丟下她！”紫鳶哭著道。

“紫鳶！我和你母后都想保護你！這是我們共同的決定！你不可以去冒險，這是你母后交代我的！你現(xiàn)在還有了身孕，你不為我，也要為孩子想想啊！”悟空扳過她的身子，看著她的眼睛大聲喊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要是知道他的父王和母后是貪生怕死、貪戀權(quán)位之徒，他只怕也以這樣的父母為恥！”紫鳶瞪著眼睛，哭喊著。

“你！……”悟空氣得渾身發(fā)抖，他又怒又哀，顫聲道：“紫鳶，你非要這樣子嗎？”

紫鳶沒有說話，只是咬著唇，閉著眼睛，淚珠不停地往下掉。

“呵……我們竟走到了這樣的地步……”悟空頹然地哀嘆道：“好，你把藥喝了，以后好好吃飯，好好喝藥，我就走，你不想見我，我便不會再來煩你了。”他仿佛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痛楚在經(jīng)脈間游走，最后匯聚在心頭，狠狠地穿過五臟六腑，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來，把藥喝了，我就走。”他端著藥碗，將湯藥細細吹涼了，一勺一勺地喂紫鳶服下，紫鳶的淚珠不停地落在藥碗里，濺起一朵又一朵小小的漣漪。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這碗湯藥永遠都喝不完。”悟空伸手拭了拭她眼角的淚珠，淡金色的淚光涌動，他強笑著，撫了撫她的額發(fā)，留戀地看著她，身子慢慢淡去，最終散成一縷金光。

紫鳶咬著唇，只覺心肺都要碎裂了，她終于崩潰一般地哭了出來。

孩子，孩子……母后要怎么辦？

我愛悟空，愛到可以不顧自己的生命，可是母后要怎么辦！

她不想傷害他，也想伴他永遠安寧幸福，可是這樣的幸福是建立在母后犧牲性命的基礎(chǔ)上啊！

一個是她摯愛的人啊，一個是她發(fā)誓守護的母后啊，這叫她怎么取舍，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