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立刻上路，猿烈對濟靈殿最熟，在他的帶領下，五人很快回到了“幽冥地府”，出了城門，五人便御空飛行穿越了黃泉路和冥河，眼見澗口就在眼前，久違的陽光灑在紫鳶和悟空身上，二人一陣舒坦。

雖然不知道在鬼界中呆了多少時間，但這縷陽光，就像是千百年沒見一般。

悟空和紫鳶攜著手，加快了飛行速度，卻聽到身后一聲悶哼。

猿烈的臉色如雪片一般慘白，表情也十分痛苦，他的身子忽明忽暗，像是被水暈開的畫卷。

“你怎么了??？”悟空大驚，飛到猿烈身邊，而另一邊，金蟬子和殘鏡也是同樣的狀況。

“怎么回事？”

“悟空，我們是魂靈啊……”金蟬子蒼白的嘴唇氣若游絲地吐出這幾個字?！笆懿涣岁柟獾摹?/p>

“什么？！”

猿烈拉著金蟬子和殘鏡連退了幾步，直到退回了陰影里才緩過氣來，沖著悟空苦笑：“魂靈是不能離開鬼界的……”

“可以的！我將你們收在掌心，帶回陽界的還陽重生……的啊……”悟空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

“呵，是啊，如果肉身還在的話，當然是可以……”殘鏡苦笑一聲。

金蟬子的肉身還在，被鎮魂玉保護著，而殘鏡和猿烈的，卻是找不回來的了。

“孩子，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我們就送你們到這了……”猿烈說的十分釋然，“我本來就不打算跟你回去的……”

“……”悟空不知道該說什么，帶猿烈他們回去嗎？妖界也是陽界，魂靈不能被陽光照射，只能在夜晚行動，終日躲躲藏藏，而且陽界的氣息會傷害到脆弱的魂靈，他們二人也活不久，回到陽界，只是折磨。

紫鳶見悟空這樣，也就沒有說話。

“那……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悟空垂著頭。

“佛祖的心思不得不防，不管將來我們妖界會不會與佛界撕破臉對決，力量強大些，總是好的?！痹沉矣行┥n白的臉上有著一抹自信。

“以你的能力，我相信控制一個冥王傀儡是輕而易舉的?！弊哮S的冷冷地翹了翹嘴角。

“至少，鬼界不會成為你們的敵人，”猿烈拍了拍悟空的肩膀，低語道：“好孩子，回去吧，你會做的比我好！”

悟空仍是垂著頭，輕輕推開猿烈的手，輕聲卻十分鄭重道：“……保重?！?/p>

父王。

那兩個字，在悟空心里，再也沒有說出口。

悟空將金蟬子收在掌心，拉著紫鳶的手，深深地看了猿烈一眼，便頭也不回地急速飛出澗口。

“你剛才想說什么？”飛了好一段時間之后，悟空輕嘆道。

適才，紫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引起了悟空的注意。

而紫鳶卻是一臉輕松，“沒什么?！?/p>

“有什么話就說吧，我們之間沒什么話不能說的?！蔽蚩瘴⑽⒁恍Α?/p>

“沒什么，就是想告訴你，猿烈不會跟我們回去的。”

“他的肉身毀了，自然回不去……”悟空面無表情。

紫鳶搖搖頭，“不只是這樣，”她的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以他深厚的修為，那點陽光怎么傷得了他。只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回去了，是什么身份，妖界大圣？還是太上皇？”

“自然是妖界大圣，我不在乎王位，妖界有他，我就會和你還有孩子們歸隱山林的?！蔽蚩沼X得有些可笑。

他是他的父王，雖然他嘴上沒有說，但心里還是承認的，他怎么會為了虛無的權位放棄重拾的親情。

“可是他不這么想，他的身份十分尷尬，做太上皇是尷尬，你們的父子情不知該如何處理，做妖界大圣也是尷尬，不管你讓的甘不甘心，他都沒辦法坐穩這個王位。雖然千年過去，他的仇人早已不在人間，可是對王位的追逐，是不需要仇恨和理由的。妖界初定，眾妖終于臣服于你，一切太平，而猿烈此時出現，妖界必然又起紛亂。你讓位，有幾人愿意追隨他？真心服他？他離開妖界千年，認識他的人也寥寥無幾，他總不能憑著前代大圣的威名，或者是你孫悟空的父親來統治妖界吧。猿烈不愿意看到妖界因為你們父子的關系再次大亂，反正妖界大圣的位子是你們靈猿族的就夠了，所以他選擇了留下，在鬼界中開辟他的勢力范圍，在鬼界一樣可以做他的王者，一樣可以過得很好。而且他可以以這種方式，保護你。”紫鳶靜靜地看著悟空。

真相總是那么無法讓人接受。

“……我知道了，”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他摟緊了紫鳶，喃喃道：“他不會有遺憾嗎……”

紫鳶把腦袋埋道悟空的頸窩里，笑著悶聲道：“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活著，看到他活得很好，還喊了他一聲父王，他有什么遺憾……再說，他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悟空沉默了好一陣，突然對著紫鳶燦爛一笑：“我懂了?！?/p>

悟空看著紫鳶，不管誰選擇離開，她會一直在。只要她在就好，只要此生與她共度，一切都足夠了。

與最愛的人在一起，永遠幸福下去。

這樣，他才永遠不會有遺憾。

這樣，我才永遠不會有遺憾。

再說，雖是生離死別，卻也不是永遠見不到了，他可以來妖界，他可以去鬼界，見面，對這對父子來說，并不困難。

不過是暫時的分別，而已，那么傷感作什么。

可是，他自己是知道的，最痛的才不是什么永遠不再見的死別，而是硬生生的生離，是明明知道對方處在一個危險的環境，卻不能改變什么，這樣的感覺，才最痛。

這種感覺，就是悟空現在的感覺。

正想著，兩人就回到了妖界，沒有耽擱，直奔殘花軒。

一切如常，在鎮魂玉的保護下，唐三藏的尸身沒有任何變化，三魂也還完整的留在體內。

悟空將掌心推出，一點金光微弱地閃著。紫鳶單手一揮，一抹灰藍色的光就飛回到紫鳶的手中，一塊不大不小的水藍色半透明玉石躺在紫鳶的掌心，玉面上古樸繁復的刻紋給人一種極其安寧的感覺。

“去！”悟空輕哼一聲，掌心那點微弱的金色光芒頓時大亮，光點慢慢懸浮在半空中。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拉扯一般，那光點扭曲著一點一點變大，慢慢地形成一個人形的輪廓出來。

悟空催動靈力，小心翼翼地推動著金蟬子的魂靈，緩緩將魂靈與肉身結合。而肉身自己散發出微弱的吸力，牽引著魂靈歸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魂靈基本與肉身重合，只是晃晃悠悠地像是浮在水面上一般。

“唐三藏，魂歸來……唐三藏，魂歸來……”悟空默默念動著引魂訣，金蟬子的肉身開始散發出柔和的金色光芒，一個個金字梵文在他身周環繞，空中也隱隱有梵樂哼唱，魂靈慢慢停止了晃動，漸漸穩定了下來。

那光芒環繞著金蟬子許久才散，金色光芒之下，金蟬子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臉色還是微微發青，整個人顯得十分嶙峋消瘦。

“他的毒還沒有清嗎？”悟空擰眉。

“我們只是強行將他的魂靈逼回體內，沒有解藥，他體內的毒素就不會消失?！?/p>

“阿……彌陀……佛……”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一點力氣也沒有，還是悟空輕輕把他扶起?！拔蚩铡抑溃业亩窘獠涣恕屛一胤鸾绨伞鹱鏁修k法的……”金蟬子十分吃力地說著每一個字，說完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樣。

紫鳶擰著眉，向悟空使了一個眼色，“你還是留在妖界休養吧，御醫有解毒的藥方，好好調養便會痊愈的?！?/p>

她也不提痊愈后怎樣，總之先將金蟬子留下。

絕對不能放他回去！

悟空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么，卻被紫鳶捏了捏掌心。

“你好生歇著吧，過一會兒御醫就來。”紫鳶語速很快，“我和悟空先回去看看孩子，告辭了……”她微微施禮，拉著悟空快步走了出去。

“紫鳶……”

“悟空，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金蟬子不能放！”紫鳶語氣篤定，神色也極其嚴肅。

“可是……”

“他如果回到佛界，對我們是絕對沒有好處的！”紫鳶感覺到悟空握緊了她的手，她知道他的糾結，他還沒有辦法完全了解到人心的險惡，他放過別人，別人不一定放的過他！有些事情，她必須狠心做出決定：“想想我們的孩子……難道你想重復五百年前的分離嗎？”

“這不是長久之計，我們能留著他多久？”悟空的聲音在顫抖。

“能留多久就留多久，黑寡婦之毒短時間是解不了的，就算解了，我們也可以找別的理由留下他，必要的時候……我不介意軟禁他……”紫鳶的語氣是令人心顫的冰冷，眼瞳里的神色是少見的狠戾。

悟空愣愣地看著紫鳶，他說不出話來，只是突然覺得這樣的紫鳶，有些可怕。

“悟空……”紫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沖悟空勉強一笑，柔聲道：“我只是不希望他成為我們的威脅……不管你的決定是什么，我都聽你的?！?/p>

悟空捏緊了紫鳶的手，微微翹了翹嘴角：“我知道你的考量，就這樣吧……”

如果是只有悟空一個人，他才不怕放虎歸山，也不怕金蟬子和佛界的陰謀，是不是放虎，最后還是要看實力的。可是，現在，悟空有他的家人，有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冒不起這個險。

他知道，紫鳶的想法和他一樣，只是一時間，他無法接受，這一次的對象是自己的師父，哪怕是五百年前害過自己的師父。

他恨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