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這是麒麟門的上書，麒麟門門主……”
“烏羽，你聽你的嗓子都啞啞的了，念了一天的奏折了，你該歇會兒了，我自己看吧。”
“那怎么行！公主的眼睛雖然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是絕對不可以太過勞累，還是我念給公主聽吧，”烏羽語調冰冰，卻突然狡黠地翹了翹嘴角，“除非公主嫌棄烏羽的嘶啞嗓子不夠動聽……”
“烏羽，想不到你也會開玩笑呢。罷了罷了，是本帝累了，想偷偷懶，不知道烏羽大護法準不準這個懶兒呢？”紫鳶伸了個懶腰，對著烏羽眨了眨眼。
“帝君想休息，屬下哪敢違命，這就遵旨。”烏羽如千年寒冰的臉上，也難得出現了笑容。
紫鳶從玉座上站起身，一邊向外走，一邊道：“你也去歇會兒吧，我獨自走走。”
棲梧山的落葉年復一年堆積起遍地的金黃。
一如從前，溫熱的夕陽給那金發男子披上了一身華麗的霞光。
他看到那紫袍女子向著他緩緩走來，英俊卻有些冰冷的眉眼間頓時充滿了笑意，他一個起落，站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嗔怪：“怎么一個人就來了，眼睛不好還不帶個人跟著，仔細摔著了。”
“你是真當我老了呀，這里的路都走了無數遍還能摔著，我也真是沒用了。”紫鳶板著臉。
“哪有，你永遠都是那么年輕漂亮，嗯，最近還更美了些，咱倆這出去，可沒人相信我們是母子，都說是姐弟呢。”無孽笑著。
“哼，好的不學，油腔滑調倒是學得挺好。”紫鳶撅了撅嘴，抬手幫她拭了拭額頭的汗。無孽已經是十六七歲的模樣了，個子也躥得高了，影子也能將紫鳶完全籠罩起來了。他的面容看起來也越發地像悟空，高挺的鼻子，淺淺的酒窩，那一雙淡紫色的眼瞳，倒與紫鳶有些相似，只是多了幾分戾氣，少了幾分溫柔。紫鳶看著這與孫悟空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故作嚴肅地問道：“小孽，今天的功課都完成了嗎？”
“那當然，青靈師父教的招式，我都練熟了，要不要打給母后看看。”無孽頗有些得意。
“行啊，看你那得意的樣子，就跟母后過兩招吧。”紫鳶興致來了。
無孽故作為難，“那怎么行呀，母后您可是金貴之體，傷了您，小孽可是賠不起的。再說，您眼睛不好，就算我贏了，也是勝之不武啊。”
“等你傷得了再說。”紫鳶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
“好啦好啦，點到為止，母后可不能像上次那樣把我冰凍起來啊，凍得我半死呢。”無孽嘀嘀咕咕地擺好了架勢。
“準備好了？”紫鳶一臉輕松地笑著。
“好了！”無孽集中精神準備出招，“看招！……不對！母后，有人來了！”
紫鳶不動聲色地走到無孽面前，向遠處瞥了一眼，輕聲道：“出來吧。”
滿世界的金黃，突然出現了一抹血色的火焰，妖嬈地燃燒著，格外扎眼。
是他嗎？
問世間，還有誰，會穿這樣張揚的血色衣袍。
那抹血色火焰緩緩走近，紫鳶才慢慢看清，他英俊的容顏竟像是瞬間被吸收了所有年輕的光澤，整個人看起來衰老了許多，深陷的眼窩，削瘦的臉龐，蒼白的嘴唇，一點一點在模糊的金黃色背景中清晰起來。而真正刺痛紫鳶眼睛的，卻是他那一頭如雪域飄灑萬年的冰雪一般的白發，在金黃和血紅的色調沖擊中肆意飛舞。
“祭辰。”
“母后小心，是那個壞人！”無孽全身的肌肉繃緊，手持紫色冰劍擋在紫鳶身前。
來吧，這次，我可不會讓你那么輕易的離開！
紫鳶瞇起眼，細看了他一會兒，拍了拍無孽的肩膀，輕聲說道：“無礙，你先回去吧。”
“母后！”無孽不解。
“回去……”無孽十分擔心地看了紫鳶幾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不遠處，死死盯著祭辰的一舉一動。
祭辰走到紫鳶身前不遠處，端詳了紫鳶許久，才用略顯蒼老的聲音問道：“你好了？”
“是。”紫鳶直視著他琥珀色的狼眼。
“你的眼睛，你的容貌？都好了？”他似乎還不是那么確定。
“都好了，雖然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紫鳶略垂下了眼，有些悲傷地笑笑。
“是嗎？”他若有所思。
“你呢？你的頭發……”
“我來只是想告訴你……”祭辰轉過身，金色的霞光把他的白發染作金黃，“你還記得，兩年前，你失去的孩子嗎？”
孩子！
一聽到那兩個字，紫鳶的心就驟然收緊，像是一只巨大的手，突然掐了一下她脆弱的心。
“呵，你說這個做什么？魔界岌岌可危，你是想用這個來威脅我嗎？”紫鳶咬牙冷哼，“而且，你應該沒有忘記吧，那孩子，當年可是你害死的！”
“是，我沒忘，她是我害死的，所以我活該遭報應！”祭辰笑了，“……我把那嬰兒與我的魔元相融了，以我的修為養著她。”
紫鳶死死地瞪著他：“所以……所以你閉關兩年……所以你的頭發……”
祭辰沒有回答，只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因果報應，永無盡時……”
“為什么……”紫鳶仰起頭。
“因為只有這樣，你就再也無法把我們的女兒搶走了！”祭辰轉過臉，夕陽下明暗不定的笑容，分外凄涼，“我說過，那孩子，只會叫我父尊……”
是嗎？
紫鳶努力的抬起頭。
她不想流淚。
她不能流淚。
只是心里，特別難受罷了。
“我欠你們的，由我一個人來承擔，只是魔界生靈無辜，還望你不要遷怒……”祭辰看著她。
紫鳶對上他的目光，久久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我和他，已經分開了……”
“什么？”祭辰十分吃驚，“為什么？”
“不愛了，就分開了……”
“你！”祭辰大怒，“是他負了你嗎？”
“不，是我負了他，”紫鳶看向一旁的落葉，“我愛的人不是他……”
“不是他？哈哈哈！”祭辰突然大笑起來，“你現在跟我說不是他？！哈哈哈！當年你斬釘截鐵地拒絕我，還告訴我，你愛的就是他時的那股氣勢哪里去了？啊？把事情弄到如此地步之后，你告訴我你愛的不是他！？紫鳶！你到底把愛情當什么了！？你到底把我當什么了！”
他冷笑。
他又痛又難過，眼睛痛得都要流出血來。
他覺得自己就快被憤怒燃燒了。
“是，是我的錯，我一開始就找錯了人，愛錯了人，所有的悲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一千年前我認錯了人，五百年前就什么都不會發生……”紫鳶全身都在顫抖，她死死咬著唇，控制著自己。
“是！這一切的源頭都是你！如果我五百年前沒有遇見你，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我就不會這么無可救藥地愛上你！”祭辰癲狂地大叫著。
“母后！”無孽看情況不對，喊著紫鳶就要飛過來。
紫鳶忙施出靈力，將無孽擋在遠處。“小孽，別過來！”
“祭辰……不要再執著了，我是不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可能愛我！我也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祭辰紅著眼睛大喊，“可是你呢！？若是你與孫悟空生活幸福美滿我也就認了，可是，你為什么要這樣糟蹋自己眼前的幸福？你不愛孫悟空嗎？你問問你自己真的不愛孫悟空嗎？你問問你自己！”
紫鳶捂著耳朵，緊緊閉著眼睛，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逼我……”
“傻瓜，我都看出來你愛孫悟空，你自己怎么看不出來……”他凄涼地笑著，“如果這都不算是愛，那到底什么才是真愛……哈哈哈……”
他頹然地看著紫鳶，“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真的愛那個一直陪在你身邊，陪著你經歷那么多的孫悟空，還有……如果我死了，你的孩子，就再也回不來了…咳咳…你們好自為之……”
“……”紫鳶看著祭辰如遲暮老人一般離去的身影，只覺眼中刺痛萬分。
終究，還是流淚了。
孫悟空。
一碰到這個名字，就會痛不欲生，就會落淚。
真的好想，再也不要見到這個名字了。
可是，他就好像在我的生命里生根發芽了，砍也砍不斷，拔也拔不掉，一碰，就痛得死去活來。
終究，還是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