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很快就過去了，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要重建村鎮(zhèn)是不可能的，至少他們盡了力安排好剩下的事，給山村留下了希望。村民聽說他們要走，十分不舍，特別是孩子們，哭紅了鼻子跟在他們后面不想跟他們分開。

“哥哥，你們還回來嗎？”被他們救下的小男孩抹著眼淚問。

“會回來的。”修浩安慰地摸了摸他的頭，轉(zhuǎn)身跟村婦懷里哇哇大哭的女嬰說，“你也是，要乖乖地聽話，哥哥會回來看你的。”

像是知道他要走，女嬰從早上開始就哭個不停，聽了他的話哭聲不但沒停反而更大了。照顧她的村婦一邊哄著一邊說，“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她。”

修浩點頭，對送別的村民拱了拱手，“各位，別送了，家里都還有事要忙。若有緣，他日定會再見。”

聽他這么說，村民停下腳步揮手作別，嘴里還不停稱謝直到他們走遠了才回去。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人差不多都搬到里山村住，有些不舍得原先住處暫時先在村里的空屋子里暫住。盡管修浩他們說妖怪已經(jīng)走了，村民還是擔心會受妖怪襲擊，不敢單獨行動。要恢復村子里的生氣遠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村民心中的不安不是這么容易消除的。

山村快要從身后消失的時候，若瑛轉(zhuǎn)過身，望了一眼生活多年的地方，來的時候沒有看清道旁的景物，離開的時候同樣沒有這樣的心情，大概以后不會再回來也沒有再見的機會。走出村子里，她比他們走的都堅定，他們還在跟村民告別時，她已經(jīng)一個人走的很遠了。不需要跟誰告別，也沒有什么不舍，她對這個村子的印象模糊不清，現(xiàn)在回頭望去，依稀可辨的就是打鐵鋪邊上的大樟樹，還有樹后面幽靜的山林。也許那是個不壞的住處，她想。

“不舍嗎？”修凡在她旁邊小聲問，他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他時常跟她交談所以有意壓低了音量。像他這親不太開口的人，如果總是跟若瑛說話，會引起懷疑。他不想暴露了身份，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可是他這樣遮掩的行動，反而更讓人想到別處。在他身邊有兩個飛靈門的高手，他們怎么可能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

對他的話，若瑛一向是聽一半回一半，像這種沒意義的問題，她選擇無視。

“娘，我們會回來吧？”小石頭跟在她旁邊怯生生地問，他不舍得村子里的人不舍得跟父親住過的家也不舍得跟若瑛呆過的打鐵鋪。

“不會。”若瑛冷淡地說，她從來沒想過回來。試劍的事比她想的要順利，那個村子沒有再呆下去的理由了，接下去她只要找個便利的地方專心鑄自己劍。

“喂，你哪怕安慰一下，說聲會也好呀。”修姍不禁教訓道，“你這樣的說話方式，在你的村子里可能還行，在外面行走是行不通的。做人這方面，你還得跟我多學學。”

看了她一眼，若瑛不理會。旁邊的修浩聽了心下偷笑，修姍常常忍不下一時之氣出手管人與人之間的事，為此常被教訓不懂處事，現(xiàn)在她倒來教起別人來了。

“姐姐，做人還要學嗎？”小石頭困惑地仰著頭看著修姍，“要是學不會呢，會怎么樣，就不算人了嗎？”

“跟這個沒關(guān)系……”修姍無奈地問，她常常答不上小石頭的怪問題，被問住了又不認輸，非要說一個牽強的回答。

“那跟什么有關(guān)系呢？”小石頭更不明白了。

“跟……跟買東西吃飯有關(guān)，如果懂得好好處事應(yīng)對，買東西會多得吃飯的時候菜都會份量多些。”

聽到吃飯，小石頭總算有些明白了，“那我也要學做人，姐姐，你要教我。”

“嗯，小石頭這么聰明，一定很快學會的。”修姍得意地挑著眉瞄向若瑛，“你要一起學？”

“娘不用學了。”小石頭連忙說，“學東西太辛苦了，我一個人學就好，我會一起和娘在一起，我學會就夠了。”

“小石頭真乖。”修姍稱贊，這樣乖巧聽話的孩子真難得，雖然愛哭了一點。“若瑛，你說是不是？”

“嗯。”她應(yīng)道，目光望向遠方，好像極不想?yún)⑴c他們的對話。

哪怕是這樣，得到她的認同，小石頭還得很高興，帶著幾分羞澀他低下頭嘿嘿傻笑。

這小子這么高興，修姍暗想，不懂若瑛到底是有什么辦法，小石頭跟她親近連修凡也主動跟她聊天，她倒要仔細看看若瑛的優(yōu)點在哪里。

一路無事的走了三天，他們離山村已經(jīng)很遠了，城鎮(zhèn)的熱鬧替代了山村的蕭條，那里發(fā)生的事好像在很久以前。盡管不會忘記傷痛，在心中留下的陰影卻淡了。住在山村中的人終有一天，也會這樣忘記過去的恐怖放下心中的不安，重新開始生活。只有，他們等不到那樣的一天。

飛靈門的人離開了，藏于暗處的藤妖回到了村子。

他沒有死。

知道飛靈門人不除掉他就不會離開，他故意安排了詐死之計，犧牲培養(yǎng)多年的手下。若瑛是神子他受到重創(chuàng)的確超過他的想象，可是附近村民沒有死算是不錯的結(jié)果，他的孩子有食物了，他特別擄走附近山村的孩子就是為了留下子女。確定飛靈門人離開后，他會帶著孵化的孩子飽餐一頓，再移居去別的山林，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原來在村子里幫忙玩耍的孩子們，因為藤妖的一個念開始孵化占用了孩子的身體。好不容易開始恢復寧靜的山村，再次陷入血腥，這次不會再有人相救，也沒有人會花費心力喚回孩子們的本性。悲鳴與血光沾染了寧靜的山村，夜幕降臨，想要遮掩地面的慘狀，卻遮不住地上丑陋生靈的妖邪之光。

“孩兒們，多吃一點，再多吃一點，然后化為我的養(yǎng)份。”藤妖從地面伸出軀干，因為過多的消耗，他已經(jīng)快速衰老了。可惡的飛靈門人，他恨恨地想，現(xiàn)在他就要用他們所保護的村民當他的養(yǎng)份助他療傷，他們能奈他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們怎么也想不到他會詐死吧，他陰冷一笑，笑他們的愚蠢自大。

成妖的修行實在太漫長了，萬物并不是擁有多年的靈力就能幻化成妖，成妖的關(guān)鍵在于念，那是忽然的體驗，像是腦中炸開了一道光，無數(shù)光明涌入心中，于是有了思想有了感悟有了念。木系要妖化往往比獸系禽系魚系要難，它們比較容易擁有較長的壽命和較多的靈力，卻很難擁有念。他算幸運的，在他靈力還很低時就已經(jīng)有了念，他有了活著的感覺，也發(fā)現(xiàn)生存的艱辛。要活下他要更多的靈力，自己的不夠，就是奪取別人的，他能有現(xiàn)在的修為也是因為吸收山中古樹的靈力。弱肉強食，妖的世界就是這么簡單。他要活下去，不想被別人所食，就要先捕食別人。以防萬一，他留下后代，鞏固自己的實力，卻沒想到這么做反而招致災(zāi)禍。

他就是要掠奪人的活力就像掠奪山中生靈的活力一樣，弱肉強食，能奈他何。活過來了，就是勝者。

黑暗中，令人不寒而栗的咀嚼聲總算停了。藤妖揮了揮手召孩子氣過來，等小藤妖走近時，他卷起一個小藤妖榨取他吸收的養(yǎng)份療傷。孩子不用太多，太多了會爭奪他的食物，這些多余的就當他恢復身體的良藥吧，從他身體中出生回歸于他的身體不是很好嗎。

濺開的綠色覆蓋在血水上，空氣中有什么變了，小藤妖停在藤妖旁邊抬頭望著他們的父親。當藤妖再次出手想卷中小藤妖時，小藤妖閃到一邊，快步跳到藤妖身上，咬住他的身體。有一只這么做了，其余的也跟著出手，他們聞到了危機的氣味，如果不出手，就會被藤妖吃掉，弱肉強食，就是這么回事。最低等的念還不足以強化親族的感情，藤妖之流也不過是最低的妖罷了。

“可惡，想要反抗我嗎？”藤妖大怒，孩子可以再造，他不需要不服從的孩子，這些藤妖全部成為他的養(yǎng)份吧。

擁有巨大身軀的藤妖一點也沒有把剛孵化的小藤妖放在眼里，不過是伸展藤蔓染上紅色的妖果怎么可能跟他匹敵。他忘記了自己元氣大傷，也忘記了他們數(shù)量上的優(yōu)勢，也不知道自己龐大的身軀反而容易攻擊，當他被咬斷了軀干轟然倒下時，他震驚的眼中有了恐懼。

“你們是我的孩子！”難道他竟然要死在自己的孩子手中了嗎？

狂怒地揮動著藤蔓，他想要擺脫身上的小藤妖。被他甩開的小藤妖狠狠地摔在地上，馬上又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撲到他身上。怒火與尖叫在黑夜中不斷持續(xù)，角落里，一只體型較小的小藤妖一直靜靜地呆在那兒看著外面發(fā)生的一切，哪怕有撞飛的肉塊落在她面前，她也不動，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們的爭斗。

后半夜，月亮突破了云層照著污穢的大地。躲在角落的小藤妖爬了出來，不管奄奄一息的藤妖和其他小藤妖，從眼前開始蠶食殘骸，村民的，小藤妖的，藤妖的……

“竟然……竟然……”藤妖怨恨地瞪著她，記起她曾經(jīng)的樣子，那個他抱在懷里小小女嬰，竟然成了最后的勝者，他好恨呀。

就平靜地一口咬下，怨恨也好憤怒也好恐懼也好全都吞入腹中，小藤妖望著一地的污跡，伸手擦了擦嘴。臉上起伏不平纏著藤蔓，雙手也是藤蔓狀，她看了一會兒，站起身。因為吸收養(yǎng)份變得巨大的身子，并不合她的意，她心念一動，周身泛起綠色的光芒，在光芒深處褪去丑陋的外殼，她化成妙齡少女，嫩滑的皮膚吹彈可破，精致的五官長得有幾分像修姍，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手腳，她轉(zhuǎn)身進了山林。太陽快要升起來了，她要呆在山林里，直到哥哥來接她的那天。

“只有這種程度嗎？”暗處空氣涌動現(xiàn)出戴著面具的一男一女，男子望著進入山林的小藤妖，不屑地輕哼了一聲。

女子站在他身后欠著身，“主子，要帶她回弱水嗎？”

“不用。”男子冷冷地說，“去追血劍吧。”

“是。”

兩人在原地消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太陽升起，生命之光照耀大地，山村中卻再沒有人能感受得到這光的溫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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